李墨飞推开联合国会议厅的防弹玻璃门时,一股冷气混着咖啡的焦糊味扑面而来。他瞥见走廊尽头两个小国代表正蹲在地上,用融化的冰水偷偷浇灌一盆蔫头耷脑的绿萝。玻璃幕墙外,纽约港的浮冰在七月烈日下泛着刺目的白光。
“这是自杀式提案!”
会议还没开始,争吵声已经炸响。刘宇坐在第三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种子吊坠——那是亚马逊部落送他的护身符。前排德国代表的后颈上凝着汗珠,正顺着定制西装的领口往下淌,在椅背留下深色水痕。
李墨飞刚把U盘插进演讲台,电子桌牌就集体抽搐起来。
“果钢共和国”变成了“熔岩共和国”,\"倭国\"闪烁着变成\"日炙国\"。空调出风口滴落的冷凝水在电路板上蜿蜒,像条冷笑的蛇。他摸出女儿画的涂鸦,皱巴巴的A4纸上,地球被画成个发烧的小孩,头顶贴着卡通退烧贴。
“各位,这不是技术故障。”刘宇突然起身,手里举着融了半截的冰雕模型,“北极科考站送来的样本,原本该保持零下20度。”冰水滴在波斯地毯上,洇出深色斑点,“我们的制冷系统在三十五度室温下只能撑二十分钟。”
会场突然陷入死寂。菲律宾代表的水杯表面爬满水珠,打湿了他面前的文件——《海平面上升应对方案(第四十七版)》。
李墨飞的ppt投影到第三页时,空调彻底罢工。
“我们需要在平流层部署三万个氦气球,携带反光粒子……”他扯松领带,幻灯片上的气球群像蒲公英种子飘向血红的地球。
“然后让第三世界国家承受酸雨?\"印度代表拍桌而起,腕表磕在杯沿,红茶泼在\"电离层人工调控方案\"几个大字上。
刘宇的U盘插进接口时发出刺耳摩擦音。大屏幕闪现出亚马逊雨林的俯拍画面:焦黑土地上,一株嫩芽正顶开灰烬。“我的团队在印尼火山遗址发现,某些苔藓能在三年内修复土壤……”
“等你的苔藓长满撒哈拉沙漠,曼哈顿早就沉了!”荷兰代表挥舞着海堤加固预算表,纸页在闷热中蔫软下垂。
李墨飞瞥见后排那个浇绿萝的小国代表。那人正用指甲抠下会议桌凝结的水珠,小心抹在干枯的叶片上。
消防通道里,刘宇撞见李墨飞对着手机发呆。
屏幕上是女儿的视频留言:“爸爸,我用冰箱漏水养活了多肉!”镜头晃过窗台,十几个矿泉水瓶倒吊着,瓶底钻出的棉线垂进小盆栽。
“十年前我陪她堆雪人,”李墨飞把手机按在胸口,“现在波士顿的雪季缩短了十八天。”
通道外传来冰车卸货的轰鸣。两人看着工人把南极运来的冰砖码进制冷机,冰块在高温下蒸腾起白雾,像无数正在消散的幽灵。
下半场会议被警报声打断。
“布鲁克林区电网瘫痪!”安保人员冲进来时,防弹玻璃正因内外温差过大发出爆裂声。应急灯亮起的瞬间,刘宇看到李墨飞攥紧了女儿的涂鸦。
“去楼顶!”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涌向安全通道,意大利代表的高跟鞋卡在台阶缝隙,法国老头拽断了念珠,檀木珠子滚进黑暗里。
热浪像重锤砸在顶楼平台。自由女神像在热霾中扭曲晃动,对岸新泽西的化工厂烟囱正在喷吐黑云。李墨飞突然拽过刘宇的笔记本,在《生态自愈系统》扉页写下一串公式。
“如果...把你的苔藓基因编辑成反光体……”
刘宇瞳孔收缩。他摸出种子吊坠,非洲铁木的果实在掌心发烫。
发电机的嗡鸣声震得保洁间里的消毒液瓶子叮当作响。李墨飞蹲在折叠椅旁,用螺丝刀把女儿的画钉在漏水的水管上。画纸被冷凝水浸得发软,卡通地球的嘴角因为纸面褶皱微微下垂,倒像是哭了。
“让开点。”刘宇踹了踹卡死的办公椅,把喝剩的半瓶矿泉水倒进转轴缝隙。滚烫的金属部件发出\"滋啦\"的惨叫,腾起的水雾里混着一股铁锈味。椅子突然能转了,惯性带着他原地打了三个圈,手里的冰袋甩出去,正砸中墙上挂的《保洁守则》。
“火山灰!”李墨飞突然揪住刘宇的领带,差点把他勒岔气,“你在苏门答腊发现的火山灰催化反应……”他沾着红墨水的指尖在画纸上戳出个洞,“如果用来控制孢子扩散速度……”
刘宇掰开他的手指,从裤兜掏出个玻璃瓶。火山灰在瓶底泛着诡异的银光:\"上个月在夏威夷取的样本,含纳米级金属颗粒。\"瓶子凑近台灯时,灰烬突然在光束里跳起舞来,像群躁动的萤火虫。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同时扑向门板,刘宇的后背压住了李墨飞的手腕。透过门缝,他们看见德国代表在走廊来回踱步,西装后背汗湿成深灰色地图。
“我们需要实测数据。”李墨飞摸出女儿的多肉培养瓶,倒出几粒芝麻大的苔藓孢子,“现在。”
刘宇扯下领带夹当镊子,手抖得像帕金森患者。孢子颗粒滚进火山灰的瞬间,瓶子里炸开微型闪电。李墨飞抓起保洁员的橡胶手套当防护罩,还是被迸出的火星烫到了眉毛。
“成了!”刘宇对着放大镜低吼。孢子表面镀上了镜面般的反光层,像给种子穿了件太空服。窗外的晨光斜射进来,改造后的孢子在手心投出细小的彩虹。
走廊突然爆发的欢呼声吓得李墨飞打翻了咖啡。两人挤到百叶窗前,看见那个浇绿萝的小国代表正举着复苏的盆栽跳舞。蔫黄的叶片间冒出个米粒大的花苞,在空调恢复运转的冷风里瑟瑟发抖。
“等等……”刘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如果反光层会影响光合作用……”他扯过《保洁守则》在背面列公式,圆珠笔尖划破纸面。李墨飞抓起除垢剂喷瓶,把算式喷在镜子上——水雾让数字显得更立体。
“折射率!”两人异口同声。李墨飞女儿的视频留言突然在手机自动播放:“\"爸爸看!我在多肉盆里放了碎玻璃……”镜头里,棱角分明的玻璃渣周围聚集着最肥嫩的叶片。
刘宇的种子吊坠滑出衣领,非洲铁木果实磕在桌角,裂开细小的缝。他抠出半粒种子塞进火山灰瓶,果仁瞬间裹上银色镀层。当他把这颗“金属种子”按进绿萝盆时,土壤表层立即结出霜花似的反光膜。
德国代表的脸突然贴在窗玻璃上,金丝眼镜蒙着雾气:“你们在搞什么巫术?”他的领结歪到耳后,手里攥着融化的巧克力棒。
晨光刺破云层时,七十八页草稿纸铺满了保洁间地板。最后一页的卡通地球戴着苔藓花环,眼角粘着块火山灰橡皮屑。李墨飞用红笔把花环改成卫星轨道状,刘宇在旁边画了条顶着冰袋的鲸鱼——那是昨晚电视新闻里搁浅在哈德逊河的座头鲸。
走廊响起零星的掌声。两人探出头,看见小国代表抱着绿萝走向演讲台。那株植物现在像棵微型圣诞树,每片叶子都反射着会议厅的LEd灯光。当他把花盆放在李墨飞的U盘旁时,大屏幕突然跳出女儿画的地球——原本的退烧贴变成了由无数银色苔藓拼成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