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铁血武馆。
午后的阳光炙烤着演武场,空气因热浪而扭曲。
场中,一个魁梧的身影正挥汗如雨。
吴铁牛赤膊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下肌肉虬结,每一拳砸在面前粗壮的木人桩上,都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巨响。
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在滚烫的青石板上,瞬间蒸发。
他的眼神凶狠,牙关紧咬,仿佛那木桩便是他日思夜想的仇人。
太祖长拳,一招一式,刚猛无比,却又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暴戾和绝望。
父亲惨死,武馆覆灭,如今连收留他的铁馆主也……这滔天的仇恨,几乎要将他吞噬!
赵金林站在廊下阴影中,手持折扇,慢悠悠地扇着风,看着场中状若疯魔的吴铁牛,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铁牛,可以了,歇息片刻吧。”赵金林开口,声音带着长辈的关怀,“练武之道,张弛有度。你如此拼命,为师欣慰,但也需保重身体,方能为馆主和你父亲报仇雪恨。”
吴铁牛动作不停,拳头砸得更狠,木屑飞溅。
“师父,俺不累!”他闷吼道,声音嘶哑,“只要一想到顾渊那杂碎还活得好好的,名列什么狗屁今朝榜,俺这心里就堵得慌!”
他的拳头砸在木桩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整个木桩都剧烈摇晃。
赵金林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吴铁牛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为师知道你心急,但那顾渊实力深不可测,连馆主都……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资质上佳,又肯下苦功,将来必能手刃仇敌。”
嘴上这样说,但他心中却冷笑。
人魈顾渊?那可是出道不足两月便搅动风云的怪物,吴铁牛想报仇?下辈子吧。
不过,这憨小子的恨意和忠诚,倒是极好的工具,而且也是块好料,正好用来给自己增添些授徒有方的名声。
吴铁牛终于耗尽了力气,喘着粗气停了下来,靠着木桩坐倒在地。他拿起旁边弟子递来的水囊,猛灌了几口,眼神依旧愤恨。
“师父,”吴铁牛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想起近期师兄弟们的闲聊话题,迟疑地问道,“馆主他老人家……究竟是怎么……”
铁浮生馆主明明伤势看着不重,回来时精神尚可,为何会突然暴毙?
赵金林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叹了口气。
赵金林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中适时地流露出悲痛和愤慨,他叹了口气。“唉,还不是那顾渊阴险歹毒!”
他压低声音,仿佛怕被旁人听见,“寻常毒物自然瞒不过武馆大夫,但若是某些域外奇毒,或是慢性剧毒呢?那顾渊来历不明,手段诡谲,谁知道他枪上淬了什么阴损玩意儿!”
吴铁牛眉头紧锁。
“可是……俺听回来的师兄弟说,馆主的伤口并无异样,大夫也查验过,不像是中毒……”
闻言,赵金林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换上更加沉痛和神秘的表情。
他凑近吴铁牛,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铁牛,此事……关乎重大,为师本不该说,但你是馆主看重之人,又一心为馆主报仇,为师便提点你一句,你切不可外传,否则你我师徒都有杀身之祸!”
见吴铁牛郑重点头,赵金林才继续道:“馆主受伤回来,城中各方势力都派人来探望,唯独……唯独城主王海威探望过后,馆主的病情便急转直下!”
他顿了顿,观察着吴铁牛的神色变化,见其果然露出惊疑之色,继而又说道:
“你想想,馆主一向与城主府井水不犯河水,关系冷淡,王海威为何偏偏在那个时候来探望?”
“而且,为师无意中得知,城主离开后不久,馆主便服下了一碗据说是城主府送来的‘安神汤’,随后病情便急转直下,回天乏术!”
赵金林说得煞有其事,眼中充满了“悲愤”与“无奈”。
“铁牛啊,这其中的水……深得很呐!王海威此人,向来视我等武人为眼中钉,又或许是与那顾渊暗中勾结……他定是忌惮馆主在襄阳武林的威望,这才趁馆主受伤之际,痛下杀手!”
“你千万记住,此事没有真凭实据,万不可声张!城主府势大,我们惹不起!否则,不仅报不了仇,你我师徒性命也难保!”
吴铁牛本就对顾渊恨之入骨,又感念铁浮生的收留之恩,此刻听了赵金林这番“内幕”,联想到王海威平日的威严和一些关于城主府打压武林的传闻,顿时怒火攻心,疑虑被愤怒和“恍然大悟”取代,将铁浮生的死也算到了城主府头上。
他重重点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师父放心!俺明白!这笔账,俺记下了!”
赵金林满意地点点头,心中冷笑。
憨小子果然好骗,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只需要等它生根发芽了。
很快,在赵金林的暗中引导和吴铁牛在悲愤之下有意无意的“倾诉”中,“铁浮生馆主实则可能死于城主王海威暗害”的说法,如同瘟疫般在襄阳城剩下的几大武馆高层之间悄然流传。
武馆众人虽然惊怒交加,疑虑重重,但面对权势滔天的城主,谁也不敢公开质疑。
于是,一个诡异的局面形成了:
私底下,人心惶惶,矛头暗指城主府;明面上,为了维持武馆界的团结和找到一个共同的发泄口,所有武馆依旧将铁浮生的死归咎于顾渊,大肆宣扬其“用毒枪偷袭”、“手段卑劣”。
“顾渊小儿,手段卑劣,竟用毒枪害死铁馆主!”
“此等人魈,人人得而诛之!”
顾渊的恶名,在襄阳城再次甚嚣尘上,几乎成了阴险毒辣、卑鄙无耻的代名词。
城主府,书房内。
王海威听着手下的禀报,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面色平静。
“……如今城内武馆都认定是顾渊下毒害死了铁浮生,但私底下,怀疑是大人您……”手下越说声音越低。
王海威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洪亮,震得书房嗡嗡作响。
“哈哈哈!林百川啊林百川,你的手段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只会玩弄这些阴私伎俩!”
他笑声一收,眼神锐利如鹰。
“这点伎俩,也想瞒过本官?也想离间本官与襄阳武林?”
手下不解:“大人,那我们是否要出面澄清?任由这谣言污蔑您的声名……”
王海威摆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不必。”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窗外。
“铁浮生怎么死的,本官大致有数。林百川想借刀杀人,林百川想借刀杀人,将脏水泼到本官头上,顺便再挑起武馆对顾渊的仇恨,一石二鸟,算盘打得倒是不错。”
“不过,”他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让他先得意几天也无妨。”
“铁浮生的死,查!给本官查个水落石出,看看林百川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但不要声张。”
“至于这谣言……”王海威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就让它先传着吧。”
铁浮生的死活,在他看来,远不及一个潜力无限的顾渊重要。
林百川这步棋,看似阴险,实则愚蠢。
他想祸水东引,却不知,这反而阴差阳错地将自己和顾渊暂时“绑”在了一起,给了自己一个绝佳的机会。
等日后时机成熟,自己再将铁浮生死亡的真相、林百川的阴谋,连同自己这份“顶着污蔑也要保你”的信任,一并告知顾渊……
王海威仿佛已经看到那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对自己感恩戴德的模样。
到那时,这员潜力无限的猛将,还不死心塌地为自己所用?
一箭双雕,坐收渔利,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