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了不起。”
“但你确实是个烂人。”裴邙轻声道。
他不是个擅长交流的人，此时倒也愿意为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姐说几句话。
“你恨她。”青年抬手按住石像的头顶，“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救救沙菲尔小姐，这句话，你说了多少次？”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石像鬼僵持着不说话了，它眼中的红芒跳了跳，像是不甘心。
“唉。”裴邙叹气，伸手暴力扭下这座破败石像的头颅，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将其拿到近前，他直视它的眼睛，“我来给你捋一捋。”
青年目光扫视了一眼身后，靠着身边的石像，语调平稳的开口：“你从一开始就看不上这个被赶出门的…公主，而来这座古堡也只是奉命来看看她是否还活着。”
“我没说错吧？”
那本日记所表达的内容远比看到的丰富。
手里的头颅扭动起来，裴邙睫毛低垂，在手心支起一张细密的电网，附在其脖颈断口处，滋滋作响中红色的光芒明显暗了不少，也不再乱动。
柳青躲在拐角，听着这些让人懵逼的话，脑子里猛然有了些想法，她捂着嘴没敢发出声音，猫着身子安静的偷听。
“恰巧，在这段时间，这个世界开始被异物入侵，你回不去了。”
“你错误的估计了这场灾难的强度，在这座古堡担任了管家的职位，你口中的沙菲尔小姐很喜欢你，毕竟是这数年来见到的第一个活人，她很信任你。”
说着，裴邙有些困惑的抬头：“话说，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极其高大的身材，管家应该不是他的本职工作。
石像鬼冷哼一声，往后躲了躲。
“也是，这不重要。”
“你应该在沙菲尔小姐献祭之前就给自己留了后路，先一步找上了你口中的魔鬼，或者说，是它找上了你。”
“它在沙菲尔留给你的符纸上做了手脚，在你肉体死亡的一瞬间抽离了意识，塑造了这么一座有思想的石像。”
“你恨沙菲尔小姐狠毒，竟然真的要你的命。”
“所以你答应了系统的要求，自愿成为这片死寂之地的领主，让其作为副本存在。”
“是这样么？”
“……”头颅仰起脸，眼神变得冰冷。
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肯定。
“系统给了你数不尽的身体，允许你更换身体增加趣味性，所以你毫不在意的毁了一个女孩半生的心血。”
或许可以大胆猜测，它在一开始用莎菲尔小姐的古堡换了一具真正的肉身，只是在后来发现不好用才废弃了，换成更坚固耐用的石像身体。
对的，就是那具躺在冰棺里的干尸。连同那条走廊一起废弃了。
“她给你们的是一个新生的机会，但你却把她用肉体撑起来的空间当做吃人的场地。”
想着沙菲尔在日记本中的字眼，裴邙大概能推测出对方的心情。
“她帮助那些被红色沙暴驱逐的难民，获得了尊重，这对她来说极其可贵，所以她想当一次英雄。”
“如果猜的没错，当风沙散去，那些雪白的石像就能够复活。”
“前提是…在她肉体堡垒的庇护下。”
手中的头颅剧烈的抽动起来，像是喘不上气。
“不……”嘶哑而苍老的声音恨恨的响起。
“不可能！”
“可能的。”裴邙按住开始挣扎的头颅，“她是个天才，而且是个单纯的、甘愿奉献的天才。”
“我看得出来。”
“你一遍遍糟蹋她的心血，把她塑造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形象，又祈求别人救她，为了什么。”青年声音很轻，“为了刺激她，对么？”
“就像我一开始说的，你恨她。”
“但是她越来越没有反应了对不对？”
“她快崩溃了，你还不懂么？”
随着裴邙话音落下，古堡突然剧烈地震动几下，缝隙里有土簌簌地掉落。
青年镇定的拂去肩膀上的灰土，并不意外。
或许莎菲尔小姐一直都听得到，从他开口和管家交谈的那一瞬，就没有能退缩的路了。
半个小时前。
樊雪莹安抚住姜楠消沉的情绪，叮嘱她注意安全暂时不要出门。
女孩目标明确，第一时间找到沉思的琴桉。
见对方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她果断的拽住了青年的衣袖，面无表情的吐出裴邙早就交代好的话：“我们去找莎菲尔小姐。”
琴桉惊异于女孩的行为，没有反对。
他隐隐猜到了什么。
巨大的挂画在白天是打不开的，樊雪莹摸索着将几截折断的熏香插到画与墙壁的缝隙里，然后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刀片和木棍蛮力撬开了一条缝。
后面就好办了，巨大的挂画连同框架被暴力从墙壁上撕开，露出大开的暗门。
琴桉目瞪口呆，这姑娘和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黑乎乎的通道透着冷气，樊雪莹快步走着，有些不满的扯了扯嘴角：“快点，顺利的话我们今天就能出去了。”
不顺利的话连同古堡一起玩完。
看着冷静的过分的女孩，琴桉忍了又忍，还是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要说这是裴邙的计策，那他怎么没见过两人交流，尤其是昨晚到现在，两人还没见过面吧？
她凭什么比自己还熟悉环境？
“废话，我有脑子。”樊雪莹对琴桉印象不好，所以没什么好脸色。
她要去找枢纽，很重要的。
谁让裴邙觉得一个人不安全，强调要两个人一起去呢。
在黑暗中传来若隐若现的嘶吼声，不像人，像是某种怪物。
“是她。”樊雪莹很肯定，“我们快点。”
她保证不了别人不会捣乱，所以得加快速度。
毕竟为了赶时间，入口的大门都被卸掉了，黑洞洞的摆在那儿。
“快。”樊雪莹在黑暗的空间里扫视两圈，按着床头和琴桉合力把床移开，在这瞬间，墙壁上像起了应激反应一样咕噜咕噜的冒起无数血淋淋的眼珠子。
“初次见面呐，沙菲尔小姐。”女孩语气温和，手下动作没有停顿，弓着身子撬开床后的第二道暗门。
诡异的眼睛遍布整个空间，说实话，并没有带来多少危险，它们只是张牙舞爪的表达着恶意。
粘稠到令人反胃的恶意。
但眼珠子又能怎么伤害别人呢。
樊雪莹从窄小的空间钻进去，还顺手轻轻拍了拍最近处扭动的眼睛。
是安抚性的动作。
……
没人注意到，张焅在走廊里没人的时候晃悠出来，他的胳膊疼的动不了，但依然顽强的想去一楼看看。
他要看看…那个胖子是死是活。
死了才好放心。
但当他站在一楼的最后一级台阶上时，大片摇动的血雾占据了他的视线。
寡瘦青年呆呆的看着，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苍白下去。
有什么东西在压迫他，原本僵硬的身体佝偻了下去，血珠争先恐后的从他的毛孔往外涌，顺着皮肤流动，汇入地上的血色。
张焅无神的目光落在十数米外，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嘴角咧起一个僵硬又讨好的笑，下一秒他的双臂被什么东西扯裂，掉落在地上，双眼也开始疯狂流血，三秒钟从粘稠的细流到大股大股的喷涌。
像是被什么牵引，青年无声的跪倒，朝前栽了下去，被鲜血完全吞没，就好像掉进了一张血盆大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血色气雾瞬间向上暴涨了几寸。
台阶角落里，只有半截断臂虚虚的搭在上面，留存了一点死亡印记。
樊雪莹动作轻巧的顺着绳梯往上爬，在探头的一瞬间几道凌厉的风声猛然袭上她的脸。
女孩快速的下缩躲过，纤细灵巧的手指抓住了几根锋利的不明物体，借力跃出地面。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猛烈的嚎叫起来，尖利的声音穿透女孩的耳膜，穿透建筑框架，传到其他人耳中。
整座古堡开始疯狂的晃动！
……
“别急，我细细跟你捋。”裴邙忽略摇动的环境，手指收紧，在石质头颅上捏出几个印子。
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他嗓子有点不舒服，但他还是压稳声调开口了：“这座古堡根本没有那么华丽，都是用来蒙蔽玩家的手段。”
“我们待会儿出去，是不是能看到它的真实面貌？”
“我想，木材里夹杂着血肉，不会很好看。”
“她存在于这座古堡的每一处，你一直喂她吃人肉，对不对？”
比如餐厅里那锅发黑的肉汤。
沙菲尔应该是不喜欢的，她曾经其实很痛苦，但是在剧烈的异变下已经与怪物同流，她早就不是人了。
“二楼客房区应该不是古堡原有的…是后面加进去的。”裴邙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已经有些变形的头颅。
二楼的某些设施和古堡其实很不搭，尽管已经用华丽的装饰去遮盖了。
但莎菲尔小姐这个世界的时间点，怎么会有电灯呢？
而且还没有电源。
“我猜造成赵文死亡的应该是气压。”
才能让人的血肉碎裂炸在一小片空间里。
“作为这个副本的领主，我相信这点能力你还是有的。”
气压杀人，扰乱视听，再嫁祸给沙菲尔小姐。
就是这么简单。
各种混乱的因素交织在一起，足以让一个逻辑思维正常的人无处下手。
“你从一开始就在说假话，鬼话果然不能轻信。”裴邙拍拍手站起来。
还有很多细节没有提到，但……
“异变…好像要提前了呢。”感受着越来越明显的震动，他单手攥着石像头颅挽起袖口。
“走吧。”青年对蹲在角落的柳青开口。
整个客房区陷入了混乱，晃动开始后就没有消停过，躲进房间的张丰等人被摇晃的家具惊动，晃动的建筑在一瞬间摧毁了他们的安全感，恐慌开始疯狂蔓延。
躲在房间并不安全，这特么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