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白炽灯突然开始剧烈闪烁,灯丝在玻璃罩里爆出细碎的蓝火花。
我下意识把湛瑶往身后拉了拉,余光瞥见张老师手铐上的铁栏杆正在渗出黑红色的液体,像血,却比血更粘稠,顺着金属纹路往下淌,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滩。
“滴答。”
那声音比之前的低语更清晰。
我抬头时,窗台上的梧桐叶突然逆着风旋转起来,不是打旋儿,是疯狂地、带着割破空气的尖啸,像被某种力量强行拧成了螺旋桨。
张老师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喉咙里发出类似生锈齿轮转动的声响:“来了……”
下一秒,我后腰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那力道大得离谱,我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扑,手腕却被湛瑶死死攥住——她的手凉得惊人,指尖掐进我腕骨的触感真实得可怕。
可等我再抬头,仓库的水泥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砖块变成深灰色的雾气,连张老师的哭嚎都被揉成了碎片,像被按了快进键的录像带,在我眼前疯狂闪回。
等脚踏实地时,我闻到了浓重的腐叶味。
雾,浓得化不开的雾。
我伸手在面前挥了挥,只能勉强看到自己的指尖,像浸在加了墨汁的水里。
湛瑶的手还攥着我,我顺着那点温度转身,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她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瞳孔里映着某种暗红色的光,“郭晨,你的呼吸太急了。”她的声音像浸过冷水的丝线,“先确认周围。”
我这才注意到,雾里有若有若无的响动。
不是风声,是……脚步声?
很慢,很沉,像有人拖着什么重物在走。
林宇的声音突然从左边传来,带着压抑的颤抖:“我操!那他妈是什么东西?”他的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慌,平时总爱拍着胸脯说“有我在”的体育委员,此刻像被抽走了脊梁骨。
“大家聚过来!”我扯着嗓子喊,手依然攥着湛瑶,另一只手在雾里摸索。
碰到林宇胳膊时,他整个人抖了一下,我能摸到他运动服下的肌肉绷得像根铁棍。
接着是孙医生,她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湿雾,拍了拍我的手背:“小郭,我在。”最后是黑客高手陈默,他的战术背包蹭到我腿,金属搭扣发出轻响:“信号干扰严重,正在调试。”
五个人背靠背站成圈时,雾突然散了些。
我眼前的景象让胃里泛起酸水——是b2层的禁区。
锈迹斑斑的铁门半开着,门后露出半截锁魂棺的红漆,和我们上周闯进去时一模一样。
更恐怖的是,我能清晰地闻到当时的气味:潮湿的霉味混着檀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肉味。
棺材盖正在缓缓抬起,露出里面的黑影子,那只手,那只比冰还冷的手,正从缝隙里往外伸……
“郭晨!”湛瑶的声音像根针,刺破了我耳边的嗡鸣。
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后退,后背抵着林宇的胸膛,他正粗重地喘着气:“别看!那是假的!我这边……我这边有东西在追我!”
我强行扭过脸,看见林宇额头全是汗。
他盯着右侧的雾,那里浮着几个青灰色的影子,个子不高,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是去年坠楼的三个高一学生。
他们的脸皱成一团,眼球从眼眶里往外凸,其中一个女孩的校服前襟全是血,她的嘴张得能塞进拳头,发出的却不是尖叫,是林宇的声音:“你跑什么?你明明能拉住我的!”
孙医生突然握住我的手腕,她的手劲儿比看起来大得多:“小郭,听我说话。幻觉是潜意识的投影,你现在看到的,是你最害怕重演的事对吗?”她的声音平稳得像节拍器,“试着回忆,上一次你从那口棺材前逃开时,做了什么?”
我浑身一震。
上一次在b2层,我抓起墙角的消防斧砸向棺材,虽然没砍中,但那声巨响让邪灵的手缩了回去。
此刻我下意识摸向腰间——当然什么都没有,但这个动作让我心跳慢了半拍。
“对,”孙医生继续说,“你当时用了工具,用了行动打破恐惧。现在也一样,幻觉需要你赋予它真实感,你不配合,它就伤不到你。”她转向林宇,“小林,那三个孩子坠楼那天,你在操场打球对吗?你根本来不及冲过去,这不是你的错。”
林宇突然发出一声闷吼,他抄起随身带的战术手电,对着那几个影子的方向砸过去。
手电撞在雾里,发出“当啷”一声脆响,青灰色的影子瞬间扭曲成黑烟,散了。
“有效!”陈默的声音带着兴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在雾里发出幽蓝的光,“我检测到次声波波动,刚才林宇攻击幻觉时,波动频率明显下降。这说明……”
“说明我们的反抗能削弱幻域的力量。”湛瑶接口,她的后颈在雾里泛着淡粉的光,那枚胎记像块烧红的小煤块,“郭晨,你看到的棺材,试着用同样的方法。”
我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脚边的碎石——其实那可能只是雾凝结成的水珠,但我当它是消防斧。
我朝着棺材的方向抡起手臂,碎石“啪”地砸在雾里。
预想中的闷响没出现,反而是棺材的轮廓开始模糊,红漆剥落的地方露出底下的白木,像被雨水泡烂的旧家具。
“陈默,信号源在哪?”我抹了把脸上的冷汗。
陈默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里的绿色波纹突然聚成一个光点:“正北方向,大约三百米。”他抬头时,镜片上蒙着层雾气,“像是……钟楼的位置。”
我们刚要挪动脚步,雾突然变得滚烫。
那热度来得毫无征兆,我身上的t恤瞬间贴在背上,林宇骂了句“操”,孙医生的白大褂下摆开始冒烟。
陈默的电脑“滋啦”一声黑屏,他猛地合上盖子:“电磁脉冲!”
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比之前的雾更浓,更稠,像有人把墨汁倒进了水里。
我听见湛瑶倒抽一口冷气,她的手在我掌心里收紧,指甲几乎要掐出血。
接着是林宇的闷哼,孙医生低低的“小心”,然后……是笑声。
那笑声像生锈的锯子锯玻璃,刺得人耳膜生疼。
我勉强辨认出方向——是头顶。
抬头时,雾被撕开一道缝,露出个黑影。
它没有具体的形状,像是无数只手、无数张嘴、无数双眼睛揉成的一团,最中央是两只猩红的光点,像被泼了血的玻璃弹珠。
“玩得开心吗?”它的声音是无数人的叠音,有张老师的哭腔,有坠楼女孩的尖叫,甚至有我初中时被霸凌的那个混混的语气,“再猜猜……这次,谁会先疯?”
我的幻觉突然变得清晰十倍。
锁魂棺的盖子完全掀开了,里面躺着的不是邪灵,是湛瑶。
她的后颈被钉进一根黑钉,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嘴唇动着,无声地喊我的名字。
我想扑过去,却被林宇从后面死死抱住——他的幻觉里,那三个坠楼的孩子正吊在他脖子上,青灰色的手指掐进他喉结。
孙医生在喊什么,我听不清。
陈默的电脑重新亮了起来,但屏幕里全是血红色的乱码,滚动着“七”、“血月”、“钥匙”这些词。
黑影的笑声越来越大,我感觉有冰凉的手指在挠我的后颈,和张老师描述的那只手一样冷,一样黏。
“郭晨……”湛瑶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她不知什么时候转到我面前,双手捧着我的脸,“看着我。你记得我们在图书馆查资料时,你说过什么吗?”
我瞳孔里映着她的眼睛,那里没有幻觉,只有清醒的光。
“我说……”我嗓子发紧,“我说过,要带你走出这个破学校。”
“现在就是时候。”她的拇指抹过我眼角的汗,“跟着我,我们一起走。”
黑影的笑声突然拔高,像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雾里传来“咔”的一声轻响,像是钟表的齿轮开始转动。
我最后看了一眼陈默的电脑——那个绿色光点还在正北方向,只是比之前更亮了些,像颗要坠下来的星。
而黑影的猩红眼睛里,我看到了自己扭曲的倒影。
它张了张嘴,这次的声音是我自己的:“还有两天……”
(雾气突然凝成冰碴子砸在脸上,林宇的战术手电在雾里爆出刺目白光。
黑影的轮廓开始动摇,可它最后那句“两天”却像根钉子,钉进了我太阳穴里。
下一秒,湛瑶的手突然变得滚烫,她后颈的胎记在雾里发出幽光,像有人点燃了藏在皮肤下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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