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退去时,我正趴在湿冷的青石板上,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耳膜嗡嗡作响,像是被人拿铜锣在耳边猛敲了十下。
\"郭晨!\"有人拽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我肩胛骨扯脱臼。
我眯着眼睛抬头,看见湛瑶的脸近在咫尺,她额角有道血痕,发梢沾着黑褐色的液体——不知道是怪物的血还是我们的。
\"它......\"我想撑起身,后腰却传来锐痛,这才发现刚才被气浪掀飞时撞在了老槐树下的石墩上。
抬头望去,那怪物还立在操场中央,原本剥落的皮肤彻底褪尽,只剩具刻满暗红符文的白骨。
最诡异的是它胸口那道裂缝,此刻正像活着的嘴似的一张一合,每开合一次,就有黑花裹着血珠\"啪嗒\"掉在地上,在青石板上烫出滋滋作响的焦痕。
\"听我说。\"湛瑶突然按住我的肩膀,她的手在抖,但声音稳得反常,\"上周三王教授给我们看古籍时,说过这类骨煞的符文体系。\"她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是之前我们在旧图书馆抄的符文图谱,\"当时他说,骨煞发动大术时,必有三枚主符文会比其他更亮——就像现在!\"
我顺着她指尖望去。
怪物白骨上的暗红纹路正随着它的嘶吼明灭,其中三枚位于肋骨位置的符文,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像三盏悬在骨架里的红灯笼。
\"干扰主符文能破术!\"湛瑶的眼睛亮起来,\"上次在化学实验室对付血傀,我们就是用朱砂笔抹乱了主纹——现在那把金匕首......\"
我下意识摸向腰间。
那把从校史馆密道里找到的金匕首还在,刀柄刻着模糊的云纹,之前刺中怪物时,刀刃会泛起和符文同色的红光。
\"但怎么靠近?\"我盯着怪物脚下那圈不断扩散的黑雾,刚才那波攻击让林宇他们都退到了旗杆底下。
苏悦的手电筒光束在晃动,照见她脸上的泪痕;林宇正把王教授往墙根扶,老教授的眼镜碎了一只镜片;赵记者的摄像机还举着,镜头上全是裂纹,却还在闪红光。
\"我来引开它。\"
声音从右边传来。
林宇不知什么时候蹭了过来,他校服前襟被撕开道口子,露出胳膊上新鲜的抓痕,可眼睛亮得像淬了火,\"上次在地下室,要不是你替我挡那下......\"他喉结动了动,\"这次换我。\"
苏悦紧跟着挤过来,她手里攥着个铜铃铛——是王教授从考古箱里拿的\"镇墓铃\",\"我摇铃,那东西之前对响声有反应!\"她扬了扬下巴,平时总爱卷的发尾此刻全黏在汗湿的额头上,\"晨哥,你只管往前冲。\"
我喉咙发紧。
三个月前刚开学时,林宇还会因为晚自习教室断电躲在课桌底下发抖;苏悦则是举着手机拍\"校园怪谈\"视频,被保安追得满操场跑的姑娘。
\"十秒。\"湛瑶突然扯下自己的发绳,把碎发扎成乱蓬蓬的马尾,\"我数到十,你们开始。\"她摸出兜里的打火机——那是我们在食堂后巷捡到的,金属外壳刻着\"1976届毕业纪念\",\"郭晨,匕首刺进主符文时,我用火焰干扰能量流动。\"
我握紧匕首。
金质刀柄贴着掌心,烫得惊人,像是在呼应怪物身上的红光。
\"三。\"
林宇突然把什么塞进我手里。
是块巧克力,包装纸都被汗浸皱了,\"上次你说饿的时候手稳。\"他冲我咧嘴笑,露出虎牙,那是他被篮球砸掉半颗后补的烤瓷牙。
\"二。\"
苏悦已经跑到旗杆另一侧,举着铜铃的手在发抖,可她还是对着怪物方向晃了晃,铃铛发出清脆的\"叮\"。
怪物的头骨突然转向她,下颌骨\"咔嗒\"脱落,掉在地上滚了两圈。
\"一!\"
湛瑶的打火机\"啪\"地窜起蓝焰。
同一时间,林宇抄起脚边的石凳砸向怪物——那是我们平时坐的石凳,此刻凳面上还留着上周六晚自习时,我和湛瑶写题的粉笔印。
\"吼——!\"
怪物发出的声音像指甲刮黑板,震得我后槽牙发酸。
它白骨上的符文突然全部亮起,整具骨架都在震颤,可注意力到底被林宇的石凳拽了过去。
机会!
我弯腰冲了出去。
风灌进领口,带着铁锈味的腥气。
脚边的黑花被我踩碎,溅起的血珠烫得脚踝生疼。
离怪物还有五米时,我看见它肋骨处那三枚主符文,暗红里泛着紫,像三团烧红的炭。
\"郭晨!
左边!\"湛瑶的尖叫混着铃铛声炸在耳边。
我本能地侧滚,怪物的前臂骨擦着我左肩扫过,刮下一片血肉。
剧痛让我几乎握不住匕首,但我看见那三枚主符文更近了——就在眼前!
\"刺!\"
湛瑶的火焰准确无误地烧在我身侧。
金匕首尖刚碰到主符文,就像戳进了活物的血管。
暗红的光顺着刀刃往上窜,烫得我虎口发麻,可符文却开始扭曲,像被泼了水的墨迹。
\"有效!\"苏悦的欢呼穿透了耳鸣。
我看见怪物的骨架晃了晃,胸口的裂缝闭合了一瞬,黑花雨停了。
林宇的石凳又砸中它的腿骨,发出空洞的\"当\";王教授的咒语声突然清晰,是《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的片段;赵记者的摄像机红光闪得更快,像在拼命记录这一切。
可下一秒,怪物的头骨突然转向我。
它没有眼睛的眼窝里,渗出两缕黑烟,那黑烟在半空凝成两只血瞳,正死死锁着我。
\"小心!\"湛瑶扑过来拉我,可已经晚了。
怪物周身突然腾起黑雾,那黑雾凝结成半透明的护盾,表面流转着和符文同色的光。
我挥着匕首刺上去,金刃和护盾相撞的瞬间,溅起刺目的火星,震得我手腕几乎脱臼。
\"砰——!\"
我被护盾反弹出去,撞在老槐树干上。
树皮扎进后背,可更疼的是手里的匕首——它原本泛着暖光的刀身,此刻竟泛起裂痕,像被什么力量生生震碎了元气。
\"郭晨!\"湛瑶跪在我身边,指尖沾了我脸上的血,\"匕首......\"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怪物的护盾还在,那些符文现在闪得更快了,快得几乎连成一片红光。
而我的金匕首,刀刃上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刚才刺中护盾时迸发的火星里,我好像看见有细碎的符文碎片在飞,像被风吹散的血沫。
林宇跑过来扶我,他校服上又多了几道抓痕;苏悦的铜铃掉在地上,滚到了怪物脚边;王教授扶着眼镜,对着护盾皱眉;赵记者的摄像机还在拍,镜头里的红光却暗了下去。
怪物的护盾突然发出嗡鸣,那声音像极了老槐树枯死那晚,风穿过枯枝的呜咽。
我握紧开裂的匕首,能感觉到掌心的血正顺着刀纹往下淌,和匕首上的裂痕融在一起。
可无论我怎么用力,金匕首的刀尖都无法再前进半分——那层护盾,就像道看不见的墙,把我们和怪物之间的最后希望,彻底隔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