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筠一把上前握住了了她的手，“你身子不好，今儿个那么大太阳，我就是怕你提前搁府外等着，才不提前派人来知会你的。”
容颜视线落在了武宁侯身上，微微屈膝福身道：“见过侯爷。”
武宁侯摆了摆手，“阿颜不必多礼，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直接叫姨父吧。”
见他发话，林清筠道：“别管他。”
她仔细地上下打量容颜一番，将人拉到身边坐下，佯怒道：“叫你慢点慢点，非不听，脸都晒红了，身子可还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容颜轻轻摇头，反手轻轻握了握她掌心，以示安抚：“我没事，姨母不必担心。”
林清筠直直地看着容颜，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不愧是清沅一手教出来的孩子，行事气度真是跟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轻声细气，温言软语。
她和清沅是北塞长大的孩子，家中子弟算不得多，却也不少，她们二人亲娘死得早，继母不是什么恶人，但人心到底是偏向自己的孩子的，虽然待她二人算不得亲厚，却也没有虐待。
清沅是早产儿，身子骨也很差劲，北塞那样的地方，民风淳朴，但是小孩子之间，总会有些龃龉，哪怕跟大人说了，他们也就是一句“小孩子家家闹着玩的”，笑笑就过去了。
清沅性子软，为了不受欺负，她只得立起来，从小就把这个妹妹当眼珠子似的护着，久而久之，凶名在外。
“林家那个大姑娘，彪悍得紧！”
“哈哈，这有个啥，女娃娃就得凶一点，才不会吃亏……”
“可那也太凶了……”
她也曾经问过清沅：“有个这么凶悍的姐姐，会觉得丢脸吗？”
“姐姐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清沅眼睛亮晶晶的，她崇拜地说，“以前那些推我的小孩子，听到姐姐的名字居然尿尿了。”
“哈哈哈哈哈哈……”
混杂着小孩和少女的稚气笑声同时响了起来。
自年幼之时，她骑马射箭就不输于任何儿郎，甚至曾经还偷偷扮作男子混进驻扎军，最后被她爹揪回家。
她爹气呼呼地骂道：“林清筠，你真是翅膀硬了，你曾经胡闹我可曾说过你一句，女儿家那些个琴棋书画你不学就罢了，现在呢，还直接跑去军营里和那些个男子扎堆，你到底要如何？！！”
她爹到底是一家之主，她不好忤逆，之后就很少弄刀舞枪了。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时的她，没了武器，照样能保护好清沅。
但是现在，清沅没了，她只是这一次不在她身边，就永久地失去了她。
林清筠痴痴地抬手，描摹着容颜的轮廓。
容颜感知到她的悲痛，歪了歪头，将脸颊送过去，进一步贴近她掌心。
轻微的一个动作，却让林清筠当即愣住，随后眼泪像断线一般落下。
清沅也喜欢这样做。
每次自己摸她脸时，不管她多大，都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卖痴地贴近自己的掌心。
林清筠的眼神，怀念中夹杂着痛楚。
难怪清沅当时说，一见到容颜就觉得跟这孩子有缘，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她说：“阿颜当时，就那么小小的一团躺在那里，我于心不忍，我一直在姐姐的呵护下长大，姐姐教会我爱、成长还有勇气，如今，我想试着用姐姐教会我的东西，成为一个可以被依靠的人。”
清沅的确做到了，她把阿颜养得很好。
林清筠缓缓笑了，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武宁侯叹息一声，从衣袖里掏出帕子就帮她擦。
这几天她在马车里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了，从前骂他都不带喘气的人，就缩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默默垂泪，武宁侯也跟着难受了好些天，袖子里都不知道揣了多少小帕子。
容颜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帮她擦着眼泪。
武宁侯动作一顿，看向容颜的目光有些幽怨。
恰逢这时贺覃进来，说有事禀报。贺珏走的时候只带走了贺凌，留下了贺覃，就是为了以防万一，防止容家人再次上门闹事。
武宁侯尴尬地收回帕子，走了出去。
容颜一言不发，认认真真地帮她擦脸，她很清楚，有些人哭的时候没必要不停地哄劝，安静的陪伴反而更合适。
武宁侯一走，林清筠终于忍不住，扑在容颜怀中嚎啕大哭。
容颜学着记忆中母亲的样子，轻轻拍着林清筠的背，默默托举着她所有的情绪。
许久之后，正厅终于恢复了宁静，武宁侯这才忐忑地走了进来。
发泄过一场后，林清筠的情绪终于好多了，她红肿着眼眶，淡淡地扫了一眼武宁侯：“什么事？”
“阿珏剿完匪了。”武宁侯道，“正在回来的路上。”
“什么时候？”林清筠一愣，激动问。
“快了。”武宁侯一把扶住她，“阿珏派人传了消息过来，大概中午就能到，最迟下午。”
正午刚过，容府门口就传来动静。
“侯爷，二爷到了。”外头传来贺覃的声音。
林清筠心神一震，顿时坐了起来，正要出去就见贺珏进来了。
“爹，娘。”他看着武宁侯和林清筠，随后视线落在容颜身上，他抿了抿唇，“表妹。”
容颜微微一怔。
林清筠却顾不得其他，视线落在贺凌手边的箱子上，“那是……”山匪的头？
贺珏点了点头。
林清筠挣开武宁侯的手，跑到箱子跟前。正要打开，忽然想起什么，扭头看了贺珏一眼。
“吱呀”一声，林清筠打开装着头颅的箱子，与此同时，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住了容颜的眼睛。
一阵风吹过，满堂的血腥气息四溢。
林清筠并不害怕，但容颜从未见过血，又受不得惊，林清筠担心她害怕。
容颜静静站在贺珏身旁，眼前是贺珏炽热的掌心，阵阵腥风直往鼻子里钻，她不安地眨着眼睛。
贺珏看向她，颤抖的羽睫像只小刷子般在掌心扫来扫去，一时之间，他感觉四肢有些僵硬，喉咙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