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那一日,邻近的好几个宗门都感觉到地动山摇,天地震颤,门内人心惶惶,都以为世界末日来临。
事后松了口气,原来只是隔壁宗门的末日啊,那没事了。
经此一役,凌天宗根基被毁,掌门还被扣押在归一宗,群龙无首。
剩下的弟子像盘散沙,既得提防魔域的报复终日提心吊胆,还得忍受外界的白眼,难免心生怨怼。
人心不齐,到最后,走的走,散的散。
偌大一个宗门,在一个月还不到的时间里,化为乌有。
离开凌天宗的前一日,崔竺去了一趟原来的后山,现在只剩一片焦土,满目疮痍。
从秘境中出来以后,她才知道水月洞天中发生的一切。
最初只是在场之人看向他们凌天宗的眼神很诡异,有好奇嘲弄,也有鄙夷不屑。
小师弟不太理解,想找人问问都没人搭理,最后还是花钱从别人嘴里撬出来的消息。
得知一切后,崔竺沉默了,在回到宗门的一路上,她没说过一句话。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和容颜一起,还在村里的故事。
崔竺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家里人不太喜欢她,阿爷总是看着她摇头叹息,说:“女娃有什么用哦。”
阿奶盛给她的粥永远是最稀的那一碗,连阿娘偶尔心疼她,想把自己的那碗跟她换时,也总会被阻止。
“她一个小孩子吃那么多干什么,你吃,多吃点再生个男娃,吃不了那就给俺!”
阿爹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
她在那个家里待得有些压抑,但其实挺开心的,虽然所有人都不太待见她,但也没把她饿死。
一天晚上,阿奶又偷偷换掉阿娘给她的碗,粥清得像水一样,她很快就喝完了,比家里所有人吃得都快。
崔竺闲不住,吃完饭就溜了,走着走着就看到了路边的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居然在吃大白馒头,嘴里叼着一个手上还有一个。
她一个人居然能吃两个馒头,小小的崔竺很惊讶,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那白白胖胖冒着热气的馒头,情不自禁地咽着口水。
下一刻,软乎乎的白面馒头就被递到了她跟前。
小崔竺震惊,她知道自己应该拒绝的,可小女孩笑眯眯的眼睛和馒头的香气引诱蛊惑着她。
等她回过神来,馒头已经被自己吃完了。
崔竺红了脸,怯怯地说:“你的馒头真好吃。”
小女孩骄傲地抬头:“那是当然,我娘做的馒头天下第一好吃!”
她说着凑到崔竺跟前,“你是谁啊?你有名字吗?叫什么名字?我叫二妞。”
崔竺:“我叫崔株。”
她爹娘给她取的名字就是崔株,希望以后每年的庄稼收成好。
小女孩摇了摇头:“听不懂。”
她年岁小,根本不知道崔竺说的是哪两个字。
崔竺眼珠子一转:“我叫一妞。”
“错了错了。”二妞奶声奶气地说,“那叫大妞。”
“好吧,那就大妞。”
小小的大妞和二妞相视,都扑哧地笑出声来。
后来二妞家有大人出来,崔竺才知道她叫容颜。
自此,崔竺每天就跟着容颜一起满村疯跑,从前还算文静的孩子,现在比过年的猪都难按。
容颜总是给她分馒头,时间久了崔竺也不好意思,有次偷拿阿奶的鸡蛋送给容颜,结果当天晚上被打得半死。
阿娘抱着她抹泪,结果第二天,她照样像个没事人一样去找容颜玩。
某一天她玩完回家,发现家里多了个人,小小的,丑丑的,阿爹第一次对她笑得那么和善:“这是你弟弟,你以后可要好好照顾他。”
崔竺被他笑得脑袋晕晕的,稀里糊涂点头。
第二天要出门时,阿奶却拦住了她。
“现在家里多了你弟,你也别整天的往外跑了,帮家里做点事。”
崔竺很为难:“阿奶,我昨天跟容颜说好了,今天要一块斗草。”
“斗什么斗?”阿奶吼道,“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帮家里分担干点活,一天天的跟着二妞那丫头疯跑,有什么出息?前头吴二婶家的花花,天不亮就起来帮她娘洗衣扫地做饭,你呢,跟个祖宗一样,吃完了碗一搁就往外跑,今天别想出去,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崔竺撅着嘴往回走,没过一会就想趁她奶不注意偷溜。
可一只脚刚迈出门,就听到了她阿娘的声音:“大妞。”
崔竺一愣,转过身就看到她阿娘无奈又隐含责怪的眼神:“你阿奶说得对,都这么大的人了,该学会帮着家里做事情了。”
她慈爱地低下头,“看你小弟,才这么点大呢,你这个做姐姐的,可不得好好以身作则,给他当好榜样。”
崔竺呆呆地站在门口,只觉得一直以来,疼爱她的阿娘好像突然变了个人,可是现在的她,看上去比以前更开心了。
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出去玩过,顽皮淘气的孩子团里从此也没了崔竺的身影。
容颜去找过崔竺,每次都被她阿奶轰走。
崔竺再没有时间斗草捉鱼摸鸟蛋,她忙着割草喂猪洗衣服。
有时候她干活时会遇到路过的容颜,容颜大声质问她为什么不出来玩。
崔竺不敢看她,想起阿奶的话和阿娘开心的笑,她如同失了神一般低声呢喃。
“疯玩是没有出息的。”
次数多了,容颜再也不来找她了。
之后的某天,她从山上捡菌子回家,看到村子变成了一片火海。
所有人都死了,除了三个小孩。
路过的仙人把他们三个带回了宗门,还说要收徒。
崔竺想起了阿娘的话,阿娘说她成熟懂事,一定很有出息。
她一定能成为仙人弟子。
可她没有,仙人收了容颜为徒,可容颜连灵根都没有,她凭什么?
崔竺气冲冲地去找容颜质问,可看到后山那么恶劣的环境时,她迟疑了。
容颜站在破屋子里,周围还有蜘蛛网,警惕地看着她,看上去比以前偷窥她和其他小孩玩闹的自己还要可怜。
崔竺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气冲冲地去,灰溜溜地跑了。
拜入云瀚长老门下,他问起她的名字。
崔竺想起了容颜屋后的那片竹林,顿了顿说:“崔竹。”
云瀚长老问:“天竺的竺吗?”
她默了一瞬,“嗯……天竺的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