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少泽额头青筋直跳,暴虐的情绪涌现一瞬。
在那个瞬间里,他甚至想掐上眼前那纤细白嫩的脖子,让她永远闭上嘴。
若说这话的人不是江安宁,他决计不会忍下的。
可偏偏她是。
他拼命压制住心中戾气,冷笑一声,“朕配不上?朕乃先皇子嗣,继位时名正言顺。你说朕配不上,难道南玄景那个弑君杀侄的乱臣贼子就配得上了?”
江安宁并未就此退缩,反而扬眉直视他。
“无关旁人配不配得上,只看你的品行能不能为君。”
“先父在世时常说,百姓的日子本就不好过,他是父母官,是百姓心中的青天,爱民应如子。为官者尚且如此想,为君者更应该以人为先。”
“可你瞧瞧你都做了什么?”
南少泽心脏悸动,手猛的收拢,“朕是帝王之术,纵横之道,难道还能有错?”
江安宁看了他半晌,慢慢点头,字字叩问。
“在我眼中,你大错特错。”
“孟老爷子当年死战殉城,留下天下皆知的家训——孟家人世代死守雁门,只有战死疆场的男儿,绝无溃逃弃城的败将,这是何等风骨?”
“这样赤胆忠心的百年将军府,因为你的争权私心断送了。如今前去收拾残局,试图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当朝摄政王,也要因你这个君王勾连外敌,枉送性命。”
“你图的是什么?难道只图一个孤家寡人么?大齐从此无法安宁,百姓也要流离失所,这当真是你想看到的景象么?”
南少泽眸光冷厉,毫无触动。
他并没有被这番慷慨陈词而打动,反而哼了一声,步步逼近江安宁,“先君后臣。这是朕的天下,朕想如何便如何。”
“朕是大齐天子,怎么会可能勾连外敌,断送自己的江山。破而后立,你可懂?没了那些碍手碍脚的人,待大齐缓过劲儿来后,朕第一个要灭的,就是赫兰。”
说到这,南少泽顿了顿,眼神锐利极了,“朕倒觉得,你是在故意激怒朕,想让朕对你放手。若是这样,你大可死心。”
江安宁不想再多跟他说一句话了。
她现在满心里都是对南玄景的担心。
可事实上,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逃出这处处杀机与危险对皇宫,再做打算。
眼下,她唯一能信任的就是流风了,可偏偏为了避开太后的耳目,今夜此行瞒住了他。
江安宁眼中的懊恼被南少泽尽收眼底,这情绪反而取悦了他。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开弓没有回头箭。
无论她想做什么,都不可能成功。她江安宁的出路,只能是自己怀里。
猫捉耗子一样的游戏,她想玩,他就奉陪。
夜风乍起,吹乱了女子的鬓发。
南少泽伸手想要替她纳到耳后,却被果断躲开。
他的手悬于半空,面无情绪的最后确认了一句,“就算是知道南玄景那儿没了指望,你也还是不想留在皇宫,留在朕身边?”
江安宁默认了。
哪怕是眼下没有依靠,她也做不到因为一时安危,与厌恶之人虚与委蛇。
“好吧,没关系。”
南少泽手臂落下,重新拿起桌上的麦草。
这次他没有询问,而是直接搁在了她的手中。
“既然得不到你的心甘情愿,那朕就只能换一种方式了。皇叔当初对你强取豪夺,你如今都能奉上真心。朕相信,只要你我相处的时间足够,你就会接纳朕的。”
江安宁警惕的护着肚子,“你要做什么?”
见她如此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孩子,南少泽浅浅一笑,“你放心。朕暂且不会对你的孩子做什么。我那好皇叔万一福大命大,死里逃生,你跟肚子里的那个小人儿就是朕最大的筹码呢。”
“只是今日起,你不能离开无极殿半步。”
江安宁抓紧手中麦草。
新鲜枝叶的边缘格外锋利,江安宁的手心被划出了几道口子,“你要对太后动手了?”
南少泽眉毛一挑,“真是聪慧啊。”
“没错,朕忍了太久,已经无需再忍了。”
谈话进行了太久,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他仰起头凝视天光,突然粲然一笑,“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母妃,你一定在怨儿子认贼作母多年吧。今夜,朕终于可以替你报仇了。”
念完这句,他脚步果决的走出亭子,突然想到了什么般回头补了一句。
“哦,对了。你身边那个流风,朕已经废了他的武功,看管起来了。日后便由揽月伺候保护你。”
“无极殿将有一场血腥,揽月,你陪着你新主子四处逛逛,晚些再回去吧。”
“是。”
……
无极殿里,赵艾儿正在发大疯。
这座气势巍峨的宫殿本该陷入深深沉寂,可此刻却缭绕着砸东西的噼里啪啦声,宫女压抑的尖叫和哭泣声,以及赵艾儿崩溃的嘶吼声。
“江安宁,你怎么就是死不掉,你怎么总是那么难杀!”
“人呢?人丢哪里去了?落胎药没喝下去就算了,怎么如今连人你们都能看没了。哀家养着你们,精心调教你们,可为何,你们一个个都如此不中用!”
“啪”的一声,一个花瓶落地,被砸的粉身碎骨。
南少泽宽缓步进殿,绕过一地碎片,踏过倒塌下来的山河刺绣屏风,看着那个双目赤红的疯妇,微笑道:“母后,谁惹您不高兴了?”
赵艾儿当即僵在原地,勉强的挤出一个微笑,“皇…皇儿,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无极殿看哀家。”
“朕若不来,怎么知道母后内心如此煎熬呢?”
南少泽一边说一边挥挥手,宫人们如梦大赦般,纷纷逃了出去。
“白延庆。”
随着他的一声呼唤,白延庆从殿外小跑着进来,手上还端着个托盘,上头白花花的点心还在冒着热气。
南少泽将糕点接了过来,捧到赵艾儿面前,“母后,这糕点是朕特地让御膳房做的,趁热吃吧。”
直觉告诉赵艾儿,这个少帝他不对劲。
于是她抿唇不语,甚至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南少泽语气幽幽,“您躲什么呢,母后。如意糕,寓意万事如意吉祥。这可是您从前最爱吃的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