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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时辰到了。\"马千乘从廊下快步走来,铁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萧如薰整了整绯红色的官服,手指在补子上那只威风凛凛的麒麟纹绣上停留片刻。这件一品武官的朝服是临行前皇帝亲赐的,象征着朝廷对这次谈判的重视。

\"走吧,别让三位宣慰使久等。\"

正堂内,烛火通明。三大土司早已在案前就座——水西安氏家主安疆臣、永宁宋氏家主宋崇明、酉阳田氏家主田国柱。他们身着各自的民族服饰,腰间佩刀虽已解下,但眉宇间的桀骜之气却难以掩饰。

萧如薰的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安疆臣神色阴郁,手指不停摩挲着案上的茶盏宋崇明则面带冷笑,一双鹰目时不时瞟向堂外全副武装的卫兵;唯有田国柱正襟危坐,但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诸位宣慰使。\"萧如薰在主座落座,声音沉稳如钟,\"这三日来我们反复磋商,如今总算有了共识。这份协议书还请三位过目。\"

侍从将三份誊抄工整的文书分别呈上。安疆臣接过时,萧如薰注意到他的手微微发抖。文书上的墨迹尚未全干,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松烟香气。

\"第一条,三位宣慰使自愿交出兵权,所辖土兵按朝廷规制改编为卫所军,归贵州都指挥使司统辖...\"

宋崇明突然冷笑一声:\"自愿?萧将军用词倒是巧妙。\"

堂内气氛骤然紧张。萧如薰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后才道:\"宋宣慰使若有异议,现在提出还为时不晚。只是...\"他放下茶盏,瓷器与檀木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和天朝作对的下场,你能承受的了吗?”

宋崇明脸色一变,手指下意识摸向腰间,却只触到空荡荡的锦带。他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宋兄!\"田国柱急忙拉住他的衣袖,\"大局为重。\"

萧如薰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脸上看不出喜怒。马千乘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堂外的卫兵也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了半步。

宋崇明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重重坐回椅上。\"继续。\"他咬牙切齿道。

萧如薰向记录官点头示意,后者继续宣读:\"...第二条,朝廷任命三位为廉政御史,秩正四品,专司监督西南各省官员廉洁...\"

安疆臣突然打断:\"萧将军,这廉政御史可有实权?还是只是个虚衔?\"

\"安宣慰使多虑了。\"萧如薰微笑,\"廉政御史可直接上奏天子,风闻奏事。去年浙江布政使就是被一位七品巡按给参倒的!\"他故意顿了顿,\"当然,若有人尸位素餐,朝廷也会另选贤能。\"

安疆臣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第三条,朝廷将在西南修筑五条官道,三位宣慰使可分得三成股份,享五十年利权...\"

田国柱听到这里,眉头终于舒展了些许。他低声与身旁的女儿田若微交谈几句,然后对萧如薰拱手道:\"萧将军,这修路之事,可是由我们三家负责采买?\"

\"自然。\"萧如薰颔首,\"朝廷只派监理官,具体事宜全由三位做主。不过...\"他话锋一转,\"如果有以次充好……本公有权力取消你们的采买权!\"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萧如薰知道他们听懂了言外之意——这是防止他们借机重新武装土兵。西南山高林密,若借修路之名私运兵械,后果不堪设想。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闷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萧如薰借机道:\"天意如此,三位不如早些签字画押吧!本官可以保证,只要各位听话,做个富家翁,绝对没有人敢欺负你们一根汗毛!\"

安疆臣长叹一声,率先提笔在文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他的字迹歪斜无力,与平日判若两人。宋崇明犹豫再三,最终狠狠将笔掷于案上,墨汁溅在文书边缘,像一滴干涸的血。田国柱倒是写得工整,只是落笔时手抖得厉害,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尾巴。

萧如薰亲自将三份文书收齐,交给身后的书记官用印。当那方沉甸甸的\"钦差巡抚贵州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关防\"重重落下时,他仿佛听到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来人,设宴!\"萧如薰朗声道,\"今日当与三位宣慰使一醉方休!\"

酒过三巡,厅堂内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乐工奏起《平定西南》的曲子,舞姬水袖翻飞,侍从们穿梭其间,为众人斟满来自绍兴的二十年花雕。

安疆臣已经喝得面红耳赤,突然举杯走到萧如薰面前:\"萧将军,老夫敬你一杯!\"

萧如薰连忙起身还礼:\"安宣慰使客气了。\"

\"不,这杯酒必须敬。\"安疆臣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将军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手段,老夫佩服!\"他一仰脖将酒饮尽,然后压低声音道:\"只是有一事不明,还请将军解惑。\"

\"请讲。\"

安疆臣凑近一步,浓烈的酒气喷在萧如薰脸上:\"此事过后,朝廷对我们的子孙...会如何处置?\"

厅内突然安静了一瞬。萧如薰余光瞥见宋崇明和田国柱都停下了筷子,目光灼灼地望过来。就连正在斟酒的侍女也僵在了原地,酒壶悬在半空,一滴琥珀色的液体缓缓滴落在桌布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

萧如薰举杯的手微微一顿,脸上却不动声色:\"安宣慰使何出此言?\"

\"土司制度延续百年,如今我们这一代人放弃兵权...\"安疆臣苦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悲凉,\"子孙后代怕是再难恢复昔日权势了。\"

萧如薰放下酒杯,瓷器与红木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声。他环视四周,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就连乐工也不知何时停下了演奏。

\"安宣慰使多虑了。\"萧如薰正色道,声音刻意提高了几分,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既然各位有疑虑,本官答应各位,每家出两个人后生,本官保举进国子监!\"

他端起酒壶,亲自为安疆臣斟满:\"再说,三位如今已是朝廷命官,子孙自然也是官宦之后。比起偏安一隅,难道不是前程更为远大?\"

安疆臣盯着杯中晃动的酒液,良久才挤出一丝笑容:\"将军说得是,是老夫糊涂了。\"他一饮而尽,转身时却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宴会持续到三更天才散。萧如薰命人备轿送三位土司回驿馆,自己则独自登上城楼。夜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将军在看什么?\"

萧如薰没有回头,听脚步声就知道是马千乘。

\"看一场刚刚开始的棋局。\"萧如薰轻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城墙上的青砖。砖面湿滑冰冷,缝隙里长着几株顽强的野草。

马千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协议已签,三位土司也交出了兵符,将军为何还忧心忡忡?\"

萧如薰摇摇头:\"千乘,你可知道这些土司家族在西南扎根多久了?\"

\"至少百余年吧。\"

\"安氏自元末就世居水西,宋氏在永宁经营了七代人,田氏更是从唐代就盘踞酉阳。\"萧如薰叹了口气,\"你以为一纸文书就能让他们心甘情愿放弃世代积累的权势?\"

马千乘皱眉:\"但他们已经...\"

\"已经低头了,是吗?\"萧如薰冷笑,\"安疆臣今晚那番话,表面上是为子孙担忧,实则是试探朝廷的态度。他们是在看,朝廷会不会赶尽杀绝。\"

\"今日我们赢了第一步,但这场博弈还远未结束。\"他转身拍了拍马千乘的肩膀,\"传令下去,加强各卫所的戒备,特别是通往水西、永宁和酉阳的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