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据点的灯光昏黄,墙上挂着的地图被投影仪照得发亮,红蓝标记在纸面上洇出模糊的光斑。
温梨初脱下沾着雨水的外套搭在椅背上,发梢还滴着水,却已经俯身用激光笔点向地图右下角:“根据卫星图,幽灵组织的核心基地最可能藏在东郊废弃研究所——那里十年前是生物制药实验室,地下有三层未公开的建筑结构,符合他们隐秘活动的特征。”
赵铭坐在长桌末尾,设备袋搁在脚边。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却没跟着激光笔移动,指节抵着太阳穴,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只是把保温杯的盖子拧得咔嗒响。
“赵先生对路线有什么建议?”裴言澈突然开口。
他坐在温梨初右侧,长腿交叠,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她搁在桌下的手背——这是只有他们懂的安抚暗号。
赵铭的肩膀猛地一颤,保温杯“当啷”磕在桌沿:“没、没有。我只是...昨晚没睡好。”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滚进衣领。
温梨初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了两秒。
这个和他们合作了三个月的前顾氏副总裁,向来以冷静缜密着称,就算上次在雨林里被毒蜂追着跑,也没见他这么慌乱过。
她没再追问,转而看向坐在对面的李昊天:“李特工,你那边的情报网能覆盖到研究所周边吗?”
“能,但需要时间渗透。”李昊天的手指在桌面敲出规律的节奏,锐利的目光扫过赵铭又收回,“不过我建议行动提前——幽灵最近频繁调动,很可能要转移核心数据。”
会议持续了一个小时。
当温梨初宣布“明早五点行动”时,赵铭突然站了起来,设备袋的搭扣撞在桌角发出脆响:“那个...我想去便利店买点补给。据点的压缩饼干快吃完了。”他的声音发颤,像是怕被拒绝似的又补了句,“很快的,二十分钟就回来。”
温梨初皱眉。
他们现在身处郊区,最近的便利店在三公里外的国道边,深夜外出本就危险。
可当她对上赵铭泛红的眼尾时,心又软了半分——这个总穿白衬衫的男人,此刻领口皱巴巴的,活像被暴雨打湿的鸽子。
“我和你一起去。”裴言澈起身拿外套,语气轻得像是随口提议,“正好抽根烟。”
赵铭的瞳孔骤缩,又迅速低下头翻找钱包:“不用不用,我自己——”
“梨初说她想吃冰可乐。”裴言澈截断他的话,拇指蹭了蹭温梨初的发顶,“你买完让我带回来,她胃不好,冰的得趁热喝。”
温梨初配合地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明白他的用意。
直到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她才转向李昊天:“盯着监控。”
便利店的荧光灯在雨夜后格外刺眼。
裴言澈靠在离店门十米远的广告牌后,看着赵铭在货架间来回晃悠,拿了两袋面包又放下,最后只买了瓶矿泉水和一包烟。
他没回据点方向,反而绕到便利店后的巷子里,背对着路灯点了根烟。
裴言澈的呼吸沉了沉。
他摸出兜里的微型望远镜,镜头对准赵铭的手——男人夹着烟的手指在发抖,烟灰簌簌掉在裤腿上,像是在等什么人。
三分钟后,巷口出现一道黑影。
戴兜帽的男人裹着件深灰色风衣,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下巴。
他走到赵铭面前,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赵铭的肩膀瞬间垮下来,像是终于卸下重担似的,从怀里摸出个银色U盘递过去。
裴言澈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摸向后腰的配枪,又硬生生收住动作——现在揭穿只会打草惊蛇。
他掏出手机快速连拍三张照片,镜头里赵铭的表情清晰得可怕:眼尾泛红,嘴角抽搐,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回到据点时,温梨初正坐在台阶上等他们。
她接过裴言澈递来的冰可乐,指尖在瓶身的水珠上划了道痕迹:“赵先生先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赵铭点头哈腰地应着,设备袋擦过温梨初裤脚时,她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赵铭从不抽烟,裴言澈也只在压力大时抽薄荷味的。
等赵铭的房门关上,裴言澈把手机递给温梨初。
照片里的银色U盘刺得她瞳孔发疼,那是他们三天前在黑市交易会上截获的加密数据,里面存着幽灵组织的资金流向。
“他什么时候接触的?”温梨初的声音很轻,指节却捏得发白。
“便利店后巷,十分钟前。”裴言澈握住她冰凉的手,“李昊天查过他的通讯记录,这三天有七个未接来电,都是境外号码。”
温梨初沉默着翻到最后一张照片。
赵铭递出U盘时,手腕内侧有道青紫色的淤痕,像是被绳子勒的。
她忽然想起今天下午在山林里,赵铭蹲下身捡设备时,后颈也有类似的痕迹——当时她以为是被树枝刮的,现在看来更像...
“去查他的家人。”温梨初突然说,“赵铭的妻子在国外陪女儿读书,对吧?”
裴言澈调出手机里的资料:“一周前,他妻子的航班从巴黎取消,现在定位显示在缅北山区——信号时断时续。”
温梨初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太清楚这种手段了——顶级豪门的博弈里,最狠的从来不是针对本人,而是至亲。
深夜两点,据点外的槐树叶沙沙作响。
温梨初裹着裴言澈的外套坐在监控室,屏幕里赵铭的房间灯突然亮起。
男人轻手轻脚地套上外套,设备袋搭在肩上,走到门口时顿了顿,像是在听有没有动静。
“李昊天,拦住他。”温梨初按下对讲机,声音冷得像冰锥。
监控画面里,李昊天从楼梯拐角闪出来,后背抵着门,双臂抱胸:“赵副总裁这是要去哪儿?半夜采购补给?”
赵铭的设备袋“啪”地掉在地上。
他看着李昊天腰间的配枪,喉结动了动,脸色白得像张纸:“我...我去厕所。”
“厕所在走廊尽头。”李昊天指了指相反方向,“你这是要去后山?”
赵铭的膝盖一软,扶着墙慢慢滑坐在地。
他的手指颤抖着扯开衬衫领口,锁骨下方赫然是块新鲜的淤青,形状像个模糊的鞋印:“他们抓了小芸和妞妞...说只要我交三次数据,就放她们回来。第一次是半个月前的运输路线,第二次是上周的加密名单,第三次...”他抬头看向李昊天,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板上,“第三次就是今天的幽灵基地坐标。”
温梨初和裴言澈赶到时,正看见赵铭蜷缩在墙角,像个被抽走脊骨的提线木偶。
他的设备袋敞着口,里面除了常用的扫描仪,还躺着半管未拆封的迷药,和一张皱巴巴的照片——年轻女人抱着穿公主裙的小女孩,背景是巴黎的埃菲尔铁塔。
“我没得选。”赵铭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他们说妞妞发烧了,在那边连退烧药都没有...我只要交了最后一次数据,他们就给我机票钱,让我去接她们...”
远处突然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
温梨初抬头看向窗外,月光被乌云遮住,夜空中有两盏红灯正快速逼近,像极了捕食者的眼睛。
她蹲下身,伸手按住赵铭颤抖的肩膀。
男人的体温烫得惊人,像是要把所有的恐惧和绝望都烧进她的骨头里。
温梨初的喉咙发紧,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什么:“你...为什么不早说?”
赵铭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窗外的直升机声已经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温梨初猛地抬头,正看见探照灯的白光划破夜幕,精准地罩住了他们所在的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