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渐渐散去,凤鸣寺现任胖主持玄苦和尚抱着小沙弥,丢下这句话便转身朝寺庙方向走去。
刚跨上马的萧无明双眉微微皱起,胖和尚的背影渐行渐远,记忆中萧望海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只是,定格在萧无明八岁那年。
那时娘刚逝世,萧望海好似失了魂,浑身死气缠绕。
十年过去,他如何呢?
萧无明不知道,也不想了解。
不过让他略感意外的是,萧望海能留给自己什么......
回忆起及冠礼时,那被醉酒后邢无刚三言两语挑拨下就马上要失控时,那诡异的妖风。
事后自己与王从明回顾,发现极有可能就是萧望海出的手。
“儒修吗......”
萧无明看向望凤城方向,喃喃一句,随后驾着“雪中踏云”朝玄苦和尚方向驶去。
大雄宝殿门口那口破钟在阳光下中撞出第三声钝响,玄苦和尚默默将殿大门关上。
十二丈高的鎏金佛像衣袂无风自动,掌心托着的灯台骤然爆起三尺火光。
在萧无明满眼疑惑之际,玄苦和尚却是仿佛并未看见一般,径直掠过世子殿下,转而在佛像身后方向走去。
大殿内此刻因关门缘故静得出奇,萧无明俊脸倒并未露出什么担忧神色,反而是抬眸打量起面前这尊价值不菲的佛像。
起初大雄宝殿内的佛像并未眼前这一尊,只是按照凤阙国习俗,寺中方丈圆寂后,原先佛像便是功德圆满,新方丈应打造新的一尊佛像,显示自己修行新的开始。
而这一尊极具奢侈的鎏金的佛像,自是出自镇北王府之手。
那时娘还怕此物太过俗套,凤鸣寺的玄苦和尚并不会接受,倒是被识人无数的镇北王一语点破。
如若不用这纯金打造,世人如何知其修行金贵,道行之深?
此话可不谓一语点破玄苦和尚心思。
就在萧无明神游万里时,玄苦和尚已是拿着一三尺木盒从内走去。
见到这熟悉木盒,萧无明双孔收缩,身子竟是不自觉发颤起来。
这是娘曾经装剑的木盒......
“霜寒孤影,夫人曾经的佩剑。”
玄苦和尚声音回荡在大殿中,肥手指抚过木盒,笑道:“当年殷雨在蜀道战无数天骄,剑刃沾了秦岭不知多少雪水,加上夫人真气至阴至寒,从此出鞘必带霜气。”
话音落地,玄苦和尚打开木盒,顿时一股寒气席卷整座宝殿。
感受到那熟悉不能再熟悉剑气的萧无明,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说,话到嘴边,又好像是失声了般。
当看到那柄“霜寒孤影”躺在玄苦掌心时,萧无明终是露出一抹柔和。
见此状,玄苦和尚也不好再卖弄,直接将此剑递给萧无明。
接过剑的萧无明,仔仔细细打量起这柄名为“霜寒孤影”的剑。
剑鞘长二尺四寸,恰合殷雨臂展,鳞片状甲纹间嵌着一枚殷家剑魁才能拥有的雪白宝石,无论处在何等地方,皆是呈现雪白颜色,而鞘口处的“雨”字,清晰可见,尽管此剑已是封存整整十年。
看来萧望海在保存此剑,也是花了些功夫。
玄苦和尚感慨一叹。
眼前这年轻人实在是太像殷雨了,五官之像就不提了,同样得白衣白剑,甚至此子体内还藏了块不知多少人羡慕的剑骨,如若真让他从京城活着回来,未必不会成为第二个殷雨。
那萧家气运鼎盛,恐怕江湖上所传的“剑骨噬龙”未必是空穴来风。
注意力此时全在“寒霜孤影”上的萧无明并未注意到玄苦和尚异样表情,在完全用真气走过此剑上下后,他才慢慢拔出剑。
剑身出鞘三寸,在出鞘那一刻,殿内温度骤降,凝结霜气不再是幽蓝,而是纯粹的白,如同一匹未染尘埃的素绢在风中舒展。
每根霜丝都映着殷雨生平的剪影,她那白衣绝世身影在纯白霜气中格外清晰,仿佛将西北十年风雪都凝在了这三尺剑刃上。
刃长三尺,宽两指,开刃处泛着冷冽白芒,靠近剑尖的一道道细微剑痕在灯火下几乎不可见,却让剑身看起来更加通透,如同娘常说的“最利的剑,藏在最纯的霜里”。
当萧无明握住剑柄,剑身映出的不再是蜀道冰壁,而是茫茫雪原。
三十岁的殷雨立在雪地里,甲胄上落满白雪,身前尸骨皑皑,她白衣不染一点雪,仿佛二十年风雪在此刻凝练成最纯传承。
剑鸣如积雪崩裂,却在尾音处带着一丝雪水融化温柔,恰似母亲在雪夜替他掖被角时,衣袂拂过时的轻响。
这柄剑在雪光中愈发纯粹,剑鞘冰裂纹是风雪刻下的诗,剑身霜气是岁月凝就的魂,就连剑穗的每根纯白,都曾在西北的暴风雪中听过殷雨的挥剑声。
当霜寒孤影完全出鞘,大雄宝殿的积雪突然静止,唯有剑身白芒照亮佛像衣袂。
“此剑乃天上物!”
玄苦和尚连连点头,双目中满是对此剑的欣赏。
萧无明却是在此时红了眼眶。
玄苦和尚双手合十,心中默念一遍阿弥陀佛,随后道:“大公子托贫僧守了十年。”
萧无明闭上了眼。
玄苦和尚转身看向那尊佛像,恭敬一拜。
佛像一如既往慈悲,就算是殷雨佩剑都不曾侵扰一丝一毫。
萧无明缓缓睁开眼,发现玄苦和尚正打量着自己。
“像,真的很像。”
玄苦和尚点头。
萧无明摇头道:“我不是我娘,也不会是我娘。”
玄苦和尚颔首道:“自然,殷雨结局已摆在众人面前,有惋惜有唏嘘。”
萧无明没有在接话,玄苦和尚又是从衣袖中掏出一本不知被翻了多少次的破烂书籍。
见到这本书,萧无明刚刚稳住的心神再次颤抖起来。
无他,只因这本书的书面赫然写的三个大字:《圣人经》。
这是被萧望海看作世间第一书,其中暗藏的儒家之道,已是嵌入书籍中的每个字中。
萧无明没有伸手,笑道:“萧望海这是何意?”
娘送佩剑,爹送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