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风波很快结束,但杨谦那句“你这样的女人”就像一根刺扎进花融酥心里,她难以释怀。
回到山神庙,她一言不发躺回草垫,面朝石壁,背对杨谦。
杨谦懒得出言安慰,反正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偶然相遇于江湖,迟早有一天要分道扬镳。
他提刀走到山神庙后,那里有块宽敞的空地,四周长着许多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静悄悄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是最佳的练功场所。
此时外面是艳阳高照,此处因为有大树遮阴,只有极少的几缕阳光可以照射进来,还算清爽。
按照曹子昂传授的方法,他继续苦练竖劈横斩直刺三刀,每一招重复练习三千遍。
第一次练刀的时候,杨谦除了感觉累,没有别的领悟。
坚持这么多天,慢慢感觉双臂肌肉线条一条条变硬,出刀速度在一点点变快,刀锋上附带的内劲一点点变强。
随随便便一刀凌空劈出,明明离地还有数尺,磅礴刀气竟能在铺满落叶的地上划出一条浅浅的刀痕。
他目前尚未掌握阴阳逆神功,仍然停留在将高科技狙击枪当烧火棍的初级阶段,可是今时今日这根烧火棍似乎能够向外发出子弹,尽管子弹的射击范围不到三尺。
这微不足道的三尺刀气意味着杨谦的武功有了质的飞跃。
练完九千刀,杨谦忍不住再练一遍四象擒拿手、项家霸王枪法,可是金鳞剑意的密码终归没有想起。
练了一个多时辰,累的大汗淋漓,才提刀去小溪洗澡。
此时太阳偏西,傍晚的光线极为柔和,小溪里的水有些凉,刚将水泼到身上,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好在他身强体壮,且有雄厚内力护体,洗着洗着也就习惯了,洗完澡,将衣服在水里草草冲洗几遍,拧掉部分水渍。
这套衣服是在谢家庄换的,只是寻常的粗布衣衫,胜在质量够好,够厚,越厚就越麻烦,因为不易拧干。
太阳即将下山,阳光是指望不上了,便将湿漉漉的内裤穿在身上,捧着湿衣服往山神庙跑。
那里有火,可以烘干衣服。
他光着膀子走进山神庙,花融酥恰恰翻了个身,立刻笑着打趣道:“哟,咱们的杨公子兴致很高呀,在山里耍起流氓来了,耍流氓不是应该脱光光嘛,你怎么还穿着内裤呢?”
杨谦不理她的调侃,将湿衣服挂在门栓上,冒着凉风跑到外面捡了一堆干柴,用余火将火烧旺,坐在篝火旁烘烤衣服。
一边烤,一边慨叹要是竹韵或者银铃儿在这里就好了,她们心灵手巧,最适合做这些事情。
哎,银铃儿虽是妓女出身,平日里喜欢卖弄风情,但为人处世比花融酥讨巧多了,至少不会无缘无故犯贱。
花融酥似乎不犯贱就浑身难受。
烤了小半个时辰,天黑前终于将衣服烤干,穿好衣服,肚子又饿了,呱呱响个不停。
花融酥忍着笑意,指着被他丢在地上的半块烤肉道:“把肉热一下,今晚够我们两个填饱肚子。”
杨谦嫌弃的瞥了瞥那团焦黑烤肉,没有动手。
花融酥慢腾腾坐起身,笑道:“我是逗你玩的,那肉没尿呢。要是有尿,我自己会吃吗?你这么大一个人怎么不经逗呢?”
杨谦并非不经逗,实是因为他看过射雕英雄传,欧阳锋就吃过洪七公用尿烤的山羊。
花融酥见他压根就没有拿肉的意思,知道他心里还有芥蒂,叹了一声,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肉,拔出匕首将外面的焦皮削掉,放在篝火上烤热,先撕一条吃下,递到杨谦面前劝道:“吃吧,我真没在上面撒尿。我是个女人,还做不出这么缺德的事,你看我吃了这么多,我总不能吃自己的尿吧?”
杨谦内心进行天人交战,终究没有抵抗住该死的饥饿,默默接过木棍撕下一条肉,却没有立即塞进嘴里,望向花融酥道:“你明明没有盐巴,这肉为什么会有咸味?”
花融酥捂着嘴笑道:“这位公子,看样子您老人家很少在野外生活,没有狩猎的经验呀。这种獐子本身就有咸味,根本不用加盐巴。”
杨谦似信非信,可是香喷喷的肉近在咫尺,实在忍不住不吃,尽管心里还有疙瘩,却慢慢咀嚼起来。
花融酥接过穿肉的木棍,将獐子肉撕下一条条,自己吃一部分,其余的递给杨谦。
杨谦心里有个疑惑,此时才有机会询问:“这肉哪来的?我在外面逛了好久,一头野物都没找到,你是怎么弄来的?”
花融酥右手凌空舞了一圈,嬉皮笑脸道:“本姑娘懂妖术,顺手一招,野物就来了。”
杨谦情知她嘴里没有几句实话,半开玩笑半恐吓道:“我自问已经很擅长胡说八道,没想到你胡说八道的本领比我更胜一筹,我都后悔昨天没把你烤着吃了。”
吃到半饱,花融酥突然道:“杨公子,你家应该是当官的吧?”
杨谦吞下一块肉,含糊不清道:“为什么这么说?”
花融酥坐回草垫,笑的颇为勉强:“我看的出来,你不是贫苦人家的孩子。
乱世生存不易,贫苦人家的孩子很难吃到肉。一看到肉,别说肉上有尿,就是掉在粪坑里,也会毫不犹豫捡起来吃掉。
你明显没有挨过饿,没有野外生活的技能,应该是被人伺候惯了,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对不对?”
杨谦怔了一怔,剩下的一条肉没有急着送进嘴里,不置可否的付之一笑。
花融酥突然一本正经道:“杨公子,我们不打不相识,也算是一起共过患难的朋友,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杨谦抬起头道:“什么事?”
“我知道你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否则也不会被谢家庄关进那间地牢。我要是没猜错,接下来你肯定要回家的。
目前我的处境你知道,段非翼那混蛋抛弃了我,我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以后生计都成问题。
可否看在我救你出狱的份上,带我回你家?
你别误会,我这种残花败柳不敢奢望成为你的妾室,只求你赏我一口饭吃,收我去你家当个丫鬟侍女,为你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我手脚勤快,什么活都会做的。”
杨谦默然不语。
他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非常可怜,特别是父母双亡举目无亲的孤女,几乎没有什么选择。
除非她们有机会找户好人家嫁了,否则只能去花街柳巷沦落风尘,有点才艺的可以去教坊司当歌姬舞女,没才艺的大概只有娼妓一条路。
没办法呀,自燕亡以来,前几十年战乱不休,死了千千万万的人,许多地方的男人都快濒临绝种,女人比男人多出数倍。
近二十年各国罢战言和,偃武修文,经济人口有所恢复,但女多男少的趋势不可能扭转过来。
随着魏楚之战、魏秦之战再次爆发,楚国陷入二龙夺位的乱局,有识之士都知道太平日子即将结束,浩劫即将来临。
类似花融酥这样的弱质女流要是不能找到一户官宦人家栖身,等待她的结局自然是惨不忍睹。
乱世人命贱如蝼蚁。
战争的车轮一旦开始滚动,将会浩浩荡荡的碾压一切,留给普通人的选项从来不是生与死,而是怎么死,是痛痛快快的死,还是零零碎碎的折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