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华昭身子有些重，这会儿额间沁着细汗，却仍眉眼弯弯：“嫂嫂今日怎么得空陪我逛园子，皇兄竟然舍得当您来陪我。”
“陛下说执疏这几日去办差，肯定把你这几日闷坏了，特意让我来陪你说说话。”杨婉兮替她拂去肩头一片落叶，“再过一个多月就该下雪了，到时候想出来都难了。”
秋风掠过湖面，带起层层涟漪，萧华昭刚在亭中坐定，就有宫人奉上热腾腾的红枣茶，牛奶和几样精致点心。
“尝尝这个，红枣茶你就别喝了，多喝点牛奶。”杨婉兮推过一碟桂花糖蒸酥酪，“御膳房新琢磨的方子，说是能安胎养神，也不知道真假，我没这方面的经验，只能你自己感觉了。”
萧华昭刚要开口道谢，就听假山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听说了吗？礼部赵大人家的小姐……”小宫女声音压得极低，却因着假山的回音效果，一字不落地飘进亭中，萧华昭执盏的手微微一顿。
“……可不是，听说特意请了宫里出去的嬷嬷教规矩……就等着宸王妃生产后……”
茶盏“咔”地一声磕在石桌上，杨婉兮脸色骤变，转头对墨香使了个眼色，墨香会意，立即带人绕向假山后方。
萧华昭垂眸看着盏中晃动的茶汤，捏着茶盏的指尖微微发颤；那些话语像毒蛇般钻入耳中，“赵大人”“送女儿”“做妾”……每一个词都刺得她心口直发疼。
“昭昭……不会的，执疏不会答应的，你要相信他。”杨婉兮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安抚着。
“嫂嫂，我没事。”萧华昭强扯出一抹笑，“不过是些闲言碎语……我不会怪他的。”
话音未落，假山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只见墨香押着两个绿衣宫女转出来，那二人一见亭中坐着的是谁，顿时面如土色，扑通跪倒在地。
“奴、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宸王妃……”
杨婉兮面若寒霜：“哪个宫的？在此议论什么？”
两个宫女抖如筛糠，额头抵着地面不敢抬头：“奴婢……奴婢们是浣衣局的……只是、只是听说……”
“听说？”杨婉兮冷笑，“本宫竟不知，浣衣局的宫女还能有本事听说到朝臣家事？怎么，你们是锦衣卫分支不成？本宫是不是该问问江行知和沈嘉俞，锦衣卫何时在浣衣局也有探子了！”
没等宫女回话，萧华昭便忍不住站起身，孕肚不小心碰了一下桌沿，有些疼得她轻吸一口气；杨婉兮连忙扶住她：“怎么了？是不是……”
“嫂嫂，没事。”萧华昭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我想回云昭殿了，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好，嫂嫂陪你回去啊，别多想。”
云昭殿
萧华昭倚在窗边软榻上，望着院中那株开始落叶的梧桐出神，案上午膳已经热了三次，她却连筷子都没动一下。
“王妃……”全贵儿小心翼翼地问，“可是菜式不合胃口？奴婢让御膳房重做？”今日中午王妃说困了，想休息就不陪太后用膳了，免得耽误了太后用膳的时辰，恰好今日王爷出宫办事，他现下看着这副场景，也不知该怎么劝了。
萧华昭摇了摇头：“我不饿，等下拿下去吧。”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季云婵扶着青兰的手快步进来，一见纹丝未动的午膳瞬间就沉了脸：“怎么回事？”
全贵儿扑通跪下：“回太后，王妃说不饿，不愿用午膳……”
季云婵坐到榻边，摸了摸萧华昭的额头：“昭昭，哪儿不舒服，跟娘亲说啊？”
萧华昭勉强笑笑：“娘亲别担心，我就是没什么胃口，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的。”
“在这胡说！”季云婵一眼看穿她的强撑，“婉兮都跟我说了，那两个贱婢已经让人押去慎刑司了，定会问出是谁指使的！”
萧华昭眼眶突然红了：“娘亲……我，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季云婵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傻孩子，这有什么好难过的？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动了歪心思，也值得你饿着自己？我们昭昭这么懂事，哪里任性了？”
“我不是……”萧华昭声音闷在季云婵肩头，“我就是……突然害怕……”
季云婵挥手屏退左右，轻抚着她的后背：“怕什么？怕执疏纳妾？”
萧华昭身子一僵。
“你啊……”季云婵叹了口气，“跟执疏相处这么久，还不了解他？那孩子从小就是个死心眼的，认准了什么就再不会改。你见他什么时候对别的女子多看过一眼？你从周岁不到就被他带在身边，你自己感受不到吗？”
萧华昭揪着季云婵的衣袖不说话，她当然知道百里执疏的性子，可怀孕后情绪总是不受控制，那些阴暗念头像野草般疯长，若是他真的纳妾怎么办？若是他以后更疼爱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怎么办？她也很厌恶这样的自己，但是她控制不住的去想。
“来，先把饭吃了。”季云婵端过一碗燕窝粥，“等执疏办差回来，让他亲自跟你说。”
养心殿外，百里执疏回宫后便过来向百里兴安汇报，这会儿刚与几位大臣议完事，就被太后身边的青兰拦住了去路。
“王爷，太后请您立刻去寿康宫。”
百里执疏心头一紧，立即问道：“昭昭出事了？”
青兰低声道：“王妃今日在御花园听见些闲话，回来后没用膳，说是不饿……”青兰的话未说完，百里执疏就已经大步往寿康宫方向走去，周身气压低得吓人，途经一处拐角时，正巧碰上前来求见的礼部侍郎赵明德。
“下官参见宸王殿下。”赵明德满脸堆笑地行礼，“下官正要去向陛下……”百里执疏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过，赵明德尴尬地僵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寿康宫里，萧华昭被季云婵哄着喝下半碗燕窝粥，这会儿有些饱了，听到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正疑惑着，一抬头，正对上百里执疏焦急的目光。
“昭昭！”
季云婵识趣地起身：“到去小佛堂上香的时候了，我先去了。”临走时警告地瞪了儿子一眼，“好好说话。”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百里执疏坐在榻上，轻轻握住萧华昭的手：“怎么吃不下饭了？可是这家伙又折腾你了？”
萧华昭别过脸不看他：“不饿。”
百里执疏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包还温热的糖炒栗子：“回来时路过东华门时买的，你最爱吃的那家，不会故意回来晚的，是事情比较重要，要先同皇兄说。”
香甜的气息飘散开来，萧华昭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她最爱吃东华门外的糖炒栗子，可那家店在宫外并不繁华的街市上，他这是特意绕远路去买的……
“……听说赵大人家的小姐很漂亮。”萧华昭突然没头没尾地说。
百里执疏一愣，觉得萧华昭奇怪极了，在说什么啊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