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大堂,巴图尔依旧跪在堂下,他挺着背,正仰头看着上面的牌匾。
方秋水跟着抬头去看,牌匾上写着“芝兰之室”,当初是她选的牌匾,这座宅子里的东西几乎都是她的布置。
【牌匾有什么好看的,摆在那里都快四年了。】
【黑瞎子不一定是在看牌匾,说不定他只是在发呆而已。】
方秋水正要走进去,又遇上端着茶出来的桃儿,她刚要开口,又在方秋水的示意下把话收回去。
茶被方秋水拿走,看她往巴图尔那边走去,桃儿由衷的希望,这次方秋水能把人劝下来。
接连跪了五天,巴图尔膝盖疼得发麻,他的注意力已经无法集中,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向自己走来。
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巴图尔感到自己的腰已经僵硬得失去知觉,他伸手去捶了几下,依旧在抬头看那块牌匾。
“研究牌匾做什么,打算换下来么?”
巴图尔回头看人,他笑着说道:“小水,当初你选这块牌匾,是因为那句‘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吗?”
“没错。”方秋水把手里的茶水递过去,“可惜啊,没什么用,最应该明白这四个字的人,完全没把它当一回事。”
巴图尔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他将杯子放到地上,“但我们家里没有善人,哪里来的香可闻?”
要是换做平时,方秋水会就《孔子家语》继续延伸,顺便给巴图尔上上课,但今天她显然没有这个心思。
“你打算跪到什么时候?”
方秋水问得太过直接,完全不像之前来劝的人那样委婉,使得巴图尔有一秒钟的错愕,他笑意愈深,“我也不知道。”
“认个错就能解决的问题,你在和谁置气?”
听到这些话,巴图尔叹一口气,“师傅有所不知,人生在世难免要跨几个坎,我现在脚步迈得太大把自己摔沟里了,所以只能跪着。”
【雀儿,这些话听着怎么那么欠揍呢,我能不能揍他?】
【宿主,别忘了你是答应乌雅来劝他的,不是要过来揍他,别让黑瞎子带歪了。】
“什么坎,说给我听听,师傅看看能不能替你排忧解难一下。”
巴图尔低下头,没忍住笑了两声,“估计不太行。”
“我去问过夫人,她不愿意告诉我是什么事。”方秋水继续说道,“现在你也不说,跪了那么多天,老爷还不让你起来。
难道......
你该不会是在外面养着小妾和孩子吧?”
巴图尔回头看她,“小水,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怀疑,你说一些话是为了置我于死地。”
“怎么会,我是你的师傅,保护你还来不及。”说着方秋水话音一顿,“只不过老爷他们更属意于傅家千金,现在让你和外面的人断了联系你不愿意,所以才跪在这里。
对吗?”
“小水,少看点桃儿带回来的话本子。”
“我还以为你是有情有义,不愿意辜负佳人才和老爷他们置气。”
巴图尔默默捂住耳朵,无声地发起自己的抗议和控诉。
【宿主,你是想激黑瞎子生气吗?】
【没有,我是真的这么觉得。】
【宿主,有时候你真的很幽默,实在太有搞笑天份了。】
【可是你刚才都没有笑。】
【我现在很想笑了。】
“傅家千金不管家世背景都很好,这你还不满意吗?”
“师傅,您放过我吧。”虽然捂着耳朵,但依旧能听到方秋水说话,巴图尔无奈地说道,“在外面跑了一天,不如师傅您先回去休息?”
“你这么和老爷耗着,其他人都很担心你,他们担心你就要来找我说你的事情。”
“那小水你去替我求个情?”
“我都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怎么好去跟老爷求情。”方秋水蹲下来看他,“说吧,到底闯了什么祸?”
巴图尔笑得无奈,望着身边的人,原本深埋在心中的苦涩,忽而像蛛丝一样缠绕而上,让他渐渐有些苦闷起来。
“没事,感觉还能再跪个十天半月,毕竟爹没说不给我饭吃。”
看巴图尔完全说不通,方秋水转头去找乌雅。
“没办法,我问他也什么都不说。”
乌雅只能叹气,知道众人确实拿巴图尔没办法,最后只好作罢。
跪到第九天的时候,方秋水让杜默去把唐大夫请来,看到大夫来给自己把脉,巴图尔十分疑惑地开口。
“唐大夫,我没病。”
“知道。”唐大夫捏着胡子点点头,“姑娘让我来瞧一眼,看你什么时候能跪成个半身不遂,她好给少爷您准备一副拐杖。”
听到唐大夫的话,边上的杜默想说话又不好开口,唐大夫敢这么说,无疑是得到了方秋水的允许。
“那就有劳大夫好好帮我看看了。”
杜默没忍住蹲过来小声说道:“爷,您跪傻了吗?”
“大老板当得这么成功,现在都敢骂我傻了?”
“我不是骂您。”杜默急得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但您一直跪着做什么?老爷和夫人天天躲在后院叹气,他们也担心您。”
“家里的事不用管,外面有没有什么情况?”
杜默叹一口气,只能如实相报,“马伦一直在找您,我推脱说您在生病,他还说要来看您,我骗他说是传染病,没让他来。”
“你继续帮我盯着,有什么情况再来跟我说。”
“是,我知道了。”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正在给巴图尔检查双腿的唐大夫,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杜默吓得急忙凑过去,“大夫,怎么了?”
“你家少爷的腿,怕是真跪废了。”
“什么?!”杜默反应很大,他回过神来往后院跑去,嘴里还喊着老爷夫人不好了。
声音逐渐远去,巴图尔回头看唐大夫,“废得这么快?”
“是啊。”唐大夫点头,“老夫以前见过相同的病症,双腿坏死之后,只能找屠夫来把坏死那一截砍下来,不然整个下半身都要瘫痪。”
巴图尔沉默地望着唐大夫,一时间没分清他是在骗人,还是这双腿真的跪废了,因为这两天他确实疼得没有知觉。
“唐大夫,您该不会是受小水指使来哄骗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