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关毫不避让那双犀利的眼睛，眼神笃定。
这让钱振华也有些意外，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老钱，如果要吹牛，我起码吹一个让你觉得靠谱的牛，对不对？
“你刚才说已经调查过我和我们村，那么，我吹过的牛是不是都实现了？我画过的饼，是不是最后都能吃上？”
老钱忽然撤了气势，有些颓然地躺回椅子的靠背，点了点头：“但确实挺离谱的，已经脱离了基本常识，换作其他人也不敢相信。”
许关点点头道：“老钱，你不妨换个思路想，如果是一般的榴莲，毫无可取之处，我还有必要拿出来？
“要跟东南洲的榴莲竞争，口味、产量、价格，总要有一样是要碾压的吧？”
钱振华看着自信满满的许关，不由得陷入了回忆，数十年前，自己似乎也是一个这样的人吧？
“许关，或许你是对的，我现在虽然看上去是个倔强而强势的老头，但我早就没有了当年的自信和勇气。
“当年我32岁，任岭西省溪县县长，几乎是当时最年轻的县长。
“第一次主政一方，我意气风发，想着大干一场，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溪县的情况，山多、水多，但没有名山名水，交通不便。
“发展经济只能从农业入手，后来我经过多方考察和选择，看上了榴莲，这是一种有着特殊魔力的水果，一旦成功，就有无限可能。
“我知道榴莲周期长，即便成功挂果，也是五六年以后的事情了，我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但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
“那可能就是年轻人的意气和自我感动吧。”
钱振华一边回忆，一边讲述，神情很复杂，有缅怀，有后悔，还有一点点感伤。
“第一年，我邀请了一批农林专家进行技术攻关和试验种植，取得了初步的成功，榴莲成活率高达90%！
“可惜我后来才知道，这次成功只是偶然，只是因为那片试验地所在的山谷，气候非常适合榴莲的生长。
“但所有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觉得榴莲不过如此，外界传言的高种植难度可能是以讹传讹。
“于是，第二年我们就扩大了种植规模，在全县范围内发展了数万亩，不料现实给了我当头一棒，当年榴莲树死亡率高达50%以上。
“但我没有放弃，可能是无知者无畏吧，死亡率50%算高吗？多补种几次肯定行！
“于是第三年我们反而加大了种植面积，还尝试了当时新研究出来的嫁接矮化技术，
“结果，我又挨了第二棒。当年气候异常，气温也波动很大，包括前一年的榴莲苗，加上当年的，死亡率超过80%。
“连续两年通过行政命令强行推广，结果死亡率超过80%，开花结果更是遥遥无期。
“不仅给当地政府和农民造成巨额的损失，最后还闹出了群体事件。”
听到这里，许关也不由得有点唏嘘，真是一个榴莲狂人啊！
现实中，和钱振华类似的例子也不少。
都是脑袋一热，屁股一拍，项目就上马了，最后弄得一地鸡毛。
老百姓被折腾得够呛，但那些始作俑者无非换个地方上班罢了。
钱振华算是比较倒霉的，因为出了群体性事件。
那就必须有人负责，如果没人背锅，那就自己亲自背上。
“作为主要责任人，我被撸了，如果不是家里还有点能量，我的生涯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但我终究失去了进一步的可能，后来在别的地方蹉跎了几年，有些心灰意懒，就早早退了。
“这些年，榴莲始终是我心里的一个心结，后来就成立了一个研究所，一直在进行相关的研究。
“成果还是有的，我们对榴莲品种进行评级和局部气候适应性试验，并研发相应的肥水管理、栽培方法、嫁接、病虫害防控等一整套技术。
“但是这些年的努力，终究是进展不大，每年结果都是稀稀拉拉，根本够不上商业化种植的最低标准。
“我有时候就怀疑，我们华国的土地和气候是不是真的不适合种榴莲？
“榴莲这个钱就只能让东南洲那些人挣吗？”
钱振华缓缓讲述着，似乎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从他微红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很遗憾，也很不甘心。
这或许就叫“心结”，如果没有特别的契机，有些心结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解开。
许关心里有些唏嘘，或许老钱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从政者。
“老钱，我理解你的心情，也明白你的顾虑，但我没有办法给你保证什么。不如这样，你如果有意合作，我们就签个对赌协议吧。”
钱振华毕竟年纪摆在那里，伤感只是那么一会儿，很快调整好情绪，颇有兴趣地道：“怎么说？”
许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办法搞到10万亩。如果低于这个数，我反而可能没有什么兴趣。”
钱振华意外地看了许关一眼，道：“年轻人，你比我当年还狂啊！我当年最多就搞了不到8万亩，你张口就要来10万亩。
“老实说，10万问题不大，20万亩也不是不可能。我们研究所的大本营在溪县的栖梧镇，当地啥都不多，就是山多，大都是矮山丘陵，稍微一收拾就能种树。
“但前提是，你要给我一个定心丸，让我打消顾虑。
“我年纪这么大了，经历不起再来一次当年的故事，那样我可能就要带着遗憾进棺材了。”
许关：“所以才要签对赌协议啊。以1年为限，如果不能结果，我个人负责这一年的全部投入。
“树苗算我送的，地算我租的，人工算我请的，人情算我欠的。如何？”
嗯？这么莽吗？了不起！钱振华意外地看了许关一眼：“那我们岂不是一点风险都不要承担？
“开发10万亩榴莲需要的资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1个亿，你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