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站在舱门前，新生的鳞片在微光中泛着健康的珍珠母色光泽
他深吸一口气，爪子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被磕变形的酒壶——那是猎人五十年前落在他这里的旧物
\"下面...\"
他的声音不再有机械杂音，恢复成最原始的龙族低沉震颤
\"...还是老样子吗？\"
我看着他完全愈合的龙翼在背后不安地扇动，爪尖在地面刮出几道焦痕
没有义眼，没有外骨骼，这才是完整的程昭——也是猎人记忆中那个总偷喝救援队藏酒的混小子
\"自己去看看\"
我推开舱门
黯星的风卷着晶化的神经须扑面而来
没有预想的荒芜，眼前是一片珍珠母色的草原——那些曾攻击我们的神经须全部软化成草叶，随呼吸般的微风起伏
远处，用空投舱残骸搭建的小屋正飘着炊烟，门口辣酱罐串成的风铃叮当作响
程昭的爪子突然深深陷进地面
在小屋前的摇椅上，猎人正用半龙化的右手翻着那本《龙与爱》，左手的酒杯里冰块叮咚
听到声响，他抬头时人类那边的眼睛微微眯起——和当年在空间站抓包程昭偷酒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迷路啦？\"
猎人的声音带着地核共振的轰响
\"从太空站到这儿...\"
他指了指天上尚未消散的航迹云
\"...你小子走了五十年\"
程昭的尾巴突然僵直
他踉跄着向前几步，新生鳞片随着距离缩短越来越亮——那是与猎人身上晶化部分完全同步的生物荧光
当两人的爪子终于相碰时，珍珠母色的光波瞬间传遍整个草原
\"酒...\"
程昭的嗓子哑得不成样，爪子却稳稳拧开壶盖
\"...现在补上\"
猎人接过酒壶的瞬间，那些晶化草叶突然全部转向，齐刷刷亮出刻在背面的字迹——全是程昭这些年在各个星球留下的涂鸦：\"cN-171-11到此一游\"、\"猎人欠我三箱酒\"...
\"出息了\"
猎人仰头饮尽，冰晶顺着脖颈脉络发光
\"都会写书了\"
他晃了晃那本手稿，封面上《龙与爱》的\"爱\"字还缺了最后一点——用辣酱补的
程昭突然抢过书撕下最后一页，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救援队合影
当他用爪子点燃烧给猎人时，灰烬组成的飞船图案正好与天际的领航者空间站重合
远处，苏晓的暗影和林觅星的冰晶正在检查猎人打理的神经网络
那些曾攻击过我们的神经须，如今温顺地托着地球文明数据库——最显眼的位置放着本《程昭辣酱酿制手册》，扉页写着：
【火种计划补充条款：确保宇宙有滋有味】
【执行者：cN-171-11&cZ】
猎人捂住嘴磕了几下，身体倾斜着躺在墙边
“小子...我怕是没几年可活喽!”
他忽然笑了起来
程昭的爪子猛地僵在半空，新生的鳞片突然失去了所有光泽
猎人靠在晶化的墙边，半边人类面容苍白如纸，咳出的不再是冰晶，而是带着金属光泽的血沫
那些血珠落在地面，竟像活物般蠕动着，组成了倒计时数字——【00:05:00】
\"放你娘的屁！\"
程昭的吼声震得屋顶的晶簇簌簌掉落，可他的爪子却轻得不可思议地扶住猎人肩膀
\"地核能量明明...\"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猎人掀开了胸甲——那颗珍珠母色的冰晶核心早已布满裂痕，里面跳动的不是能量，而是一枚老式怀表，表盘照片里年轻的救援队员们正对着镜头比胜利手势
苏晓的暗影突然剧烈震颤
她的扫描结果显示：【神经拟态终止】【共生协议解除】【剩余人类躯体机能：4分38秒】
漆黑龙尾卷着的医疗包\"啪嗒\"掉在地上，里面滚出程昭当年偷偷塞的急救丸
猎人颤抖的手指突然抓住程昭的爪子，人类肌肤与龙鳞接触的地方迸出火花：\"听着...\"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火种舱第三隔层...有给你的...\"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这次吐出的竟是半个锈蚀的救援队徽章
林觅星的冰晶通讯器疯狂闪烁：【空间站收到信号】【基因库完整度100%】【重复：猎人从未与黯星共生】
珍珠母色的投影显示真相——这些年所谓的地核能量，全来自他强行维持的人类心脏
倒计时跳到【00:02:17】
猎人突然笑起来，那笑容和当年在空间站骗程昭喝消毒液时一模一样：\"其实啊...老子偷偷把你那本《龙与爱》...\"
他的瞳孔开始扩散
\"...投稿到银河文学网了...\"
程昭的机械心脏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他发疯似的撕开自己新生鳞片，露出底下埋藏的备用能量核心：\"拿去！老子不欠你酒了！拿——\"
猎人的手指轻轻按在他额头上
这个五十年前就该完成的动作，此刻带着冰晶的凉意：\"傻小子...\"
怀表里的照片突然变成程昭穿着女装跳舞的全息影像
\"...我要去...嘲笑真正的你了...\"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整个黯星的晶化草原同时熄灭
只有猎人最后抛出的物件还在发光——那是用神经须编织的救援队臂章，最新编入的队员姓名【程昭】下方，多了一行微微发烫的小字：
【代班中】
【记得送酒】
我们转身离去时，整个黯星突然安静下来
程昭的爪子死死攥着那枚救援队臂章，新生的鳞片因为过度用力而渗出珍珠母色的体液，滴落在晶化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就在飞船引擎启动的瞬间，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
我猛地回头，透过舷窗看到——猎人那座小屋正被无数发光的苔藓包裹，每一根须尖都绽放出比恒星更炽烈的白光
那些曾攻击过我们的拟态须，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晶化，在黯星表面构建出一座巨大的纪念碑
程昭的心脏监测器发出刺耳的警报，但他浑然不觉，整张脸贴在舷窗上
在那些耀眼的光芒中，隐约可见一个魁梧的身影正站在纪念碑顶端，朝我们举起酒瓶——那姿势和五十年前在空间站告别时一模一样
\"等等...\"程昭突然拍下紧急制动按钮，\"那老东西的怀表！\"他的爪子指向光芒中心——猎人的怀表正悬浮在半空，表盖大开，里面的照片被放大投影在整个黯星上空：年轻的救援队员们肩搭着肩，而最边上那个模糊的身影，分明是穿着女装的程昭。
苏晓的暗影突然剧烈波动。她的探测器显示：【神经网络终极协议启动】【记忆固化完成】【文明备份进度100%】。漆黑龙尾卷着的显示屏上，跳出一行来自地核深处的消息：
【代班结束】
【酒留着下次喝】
飞船剧烈震动，林觅星的冰晶导航系统自动锁定新坐标——在三千光年外的类地行星轨道上，一个珍珠母色的信号正在规律闪烁，频率与猎人当年用的救援队呼号完全一致
程昭的爪子终于松开了些
他取下酒壶，将最后几滴洒在舷窗上
酒液在真空中凝结成小小的冰晶，恰好反射着远处黯星的光芒，在我们舱内投映出猎人的笑脸
当跃迁引擎启动时，整个黯星突然同步闪烁了三下，像是某种告别
程昭的心脏终于恢复正常跳动，他盯着臂章上那行仍在发烫的小字，突然笑了：
\"妈的...又被这老东西骗了次眼泪...\"
而在我们看不见的维度，神经须组成的星河中，某个熟悉的魁梧身影正哼着跑调的歌，翻开那本《龙与爱》的下一页
程昭的眼泪落在救援队臂章上，珍珠母色的泪滴与发光的字迹交融，竟发出\"滋滋\"的声响
林觅星递来的纸巾还未触及他的脸，就被泪水中蕴含的生物电流点燃，化作几片飘舞的火星
\"妈的...\"
程昭的嗓音像是生锈的引擎在颤抖，爪子死死扣住舱壁
\"这鳞片...连哭都他娘的不痛快...\"
我看着他新生的鳞片在泪痕处翻卷，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淡粉色嫩肉——那是龙族最接近人类肌肤的组织
苏晓的暗影无声地蔓延过来，漆黑龙尾卷着一瓶未开封的二锅头，标签上赫然是猎人歪歪扭拙的字迹：【小程成年礼】
林觅星的冰晶监测器突然投射出全息画面：五十年前的太空站走廊，年轻的猎人正把偷偷哭泣的程昭按在怀里，粗糙的手指抹去对方脸上的泪：\"记住啊小子，等变成龙了...\"
他戳了戳程昭还没长齐的鳞片，\"...这儿会替你哭\"
程昭的机械心脏发出沉闷的\"咚\"声
他抓起酒瓶砸向甲板，却在最后一刻收住力道——瓶底刻着行小字：【泪腺改造说明书·猎人版】
酒液在晃动中映出此刻黯星的景象：那些神经苔藓的光芒已凝聚成猎人的虚影，正对着遥远的飞船举起酒杯
\"老骗子...\"
程昭的爪子终于松开，新生鳞片在酒精蒸汽中缓缓平复
\"说什么龙族没泪腺...\"
他仰头灌下的酒液，分明有珍珠母色的光点混在其中
苏晓的暗影轻轻包裹住他的肩膀，探测器显示：【泪腺组织：龙族标准型】【成分：67%生理盐水】【33%猎人牌防冻液】——正是当年空间站常用的那种
当飞船驶入跃迁通道时，程昭突然对着舷窗外的星空竖起中指
在他倒映着无数星辰的瞳孔里，我分明看到有更璀璨的东西在闪烁——那是猎人埋在所有龙族基因里的礼物：
用钢铁鳞片包裹着的，永远鲜活的人类之心
程昭的爪子轻轻摩挲着那枚救援队臂章，珍珠母色的泪痕在黯星的光芒下泛着微光
他望着舷窗外逐渐远去的星球，声音轻得几乎被引擎的轰鸣淹没：
\"有朝一日，你会不会想起今晚...\"
飞船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仿佛整个宇宙都在屏息倾听
苏晓的暗影无声地蔓延，漆黑龙尾在舱壁上投映出五十年前的画面——年轻的猎人和刚完成龙化的程昭坐在空间站外舱，脚下是蔚蓝的地球
\"那老东西说过...\"
程昭的爪子突然收紧，臂章边缘刺进鳞片缝隙
\"等星星都熄灭了...\"
他机械心脏的嗡鸣与飞船引擎同频
\"...就让老子把他的骨灰撒在火锅里\"
林觅星的冰晶监测器轻轻震动，珍珠母色的光尘组成猎人最后的留言：【记忆备份完成】【下次吃火锅时记得加辣】
黯星的光芒终于消失在跃迁通道尽头
程昭突然抬手按下舱内广播，刺耳的电流声后，响起一段陈旧录音——猎人哼着荒腔走板的《东方红》，背景里是程昭年少时的抗议声：\"难听死了！\"
\"会\"
程昭对着虚无的星空举起酒瓶，新生鳞片折射着亿万光年外的星光
\"每次吃火锅...每次看到蠢救援队...每次他妈的...\"
他的爪子划过自己胸口，那里的鳞片下埋着猎人最后一颗子弹
\"...被辣椒呛到的时候\"
苏晓的暗影突然包裹住整个驾驶舱
在绝对的黑暗中，我们的生物鳞片同时亮起——银蓝、珍珠母、漆黑与霜白的光交织成救援队的徽标，而中央那个空缺的位置，正由程昭的机械心脏补全
\"走了\"
程昭最后看了眼导航图，猎人预设的航线终点是一颗未命名的类地行星
\"下次带够酒...\"
他的爪子按下跃迁按钮
\"...听那老东西把歌唱完\"
在空间扭曲的最后一秒，通讯器突然收到一段来自黯星的神经电波——那是猎人年轻时没唱完的半句歌词，混着程昭当年偷偷录下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