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平平安安的礼物,林氏别提多高兴了。
捏着那琉璃放大镜,对着窗台上的兰花看了又看,眼角的笑纹都堆了起来:
“这小东西竟这般神奇,安安的手真是巧。”
说着又转头朝宋老三叹,
“你看这俩孩子心思多细,哪是送物件,分明是把咱们的心思都揣在怀里了。”
宋老三也盘着手里的核桃直乐,接着尔雅又去看了春生和玉娘的儿子元宝。
元宝体弱多病,前段时间吹了点风,就一直断断续续的发低烧。
喝了很多药都不见好,这种情况其实在现代最多打几针,实在不行就输液。
可这是古代,风寒发热在大夫眼里便是要耗损元气的大病。
石头都找了好几位大夫轮流来看过了,药汤子熬得屋里屋外都飘着苦味儿。
好在这两天元宝的情况有所好转了些,只是精神不好,大夫说需要静养。
接下来的日子尔雅和卫岳也没闲着,她回章阳县的第二天,章阳县知县就上门拜访。
他自然是因为卫辞的缘故,可知县都上门了,县里的其他大户商家也不能无动于衷。
再加上眼下临近年底,来往送礼的本就多,一时间宋家的门槛都快被踩破了。
家家户户送的礼也一个比一个重,态度一个比一个殷勤。
宋家每天都要接待好几波客人,险些热茶水都不够喝。
平平安安虽然在人前装的稳重,实则也是孩子心性。
喜欢热闹,喜欢跟同龄的孩子玩,不耐烦大人间的迎来送往。
尔雅也不想拘着他们,便让他们跟着明远玩。
明远看他们两个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便带着平平安安去自己的社交圈。
明远也是读书人,他的朋友自然大都是读书的文人学子。
文人学子最爱办文会,明远就带着平平安安去参加文会热闹一番。
一听说要去文会平平安安还挺兴奋,明远见两人兴致勃勃,好奇道:
“京中的文人都不办文会吗?”
明远看平平安安这样,还以为两人没怎么去过文会呢。
平平却道:
“自然会办,只是我们两人不怎么去。”
“为什么?”
明远满脸疑惑。
安安回答:
“因为祖母和爹都不喜欢我们去频繁去文会。”
尔雅与卫辞都觉得小孩子的性情不稳定,专心读书就好。
像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文会去多了难免会移了性情,只想着玩耍享乐,还哪有心思读书。
所以只偶尔让两人去见识一番,不肯让两人常去。
平平安安也都听话,祖母不让去他们就不去。
此次回乡,难得小表叔要带他们参加文会,平平安安自然有兴致。
两人跟着明远一起乘马车前往,马车在青石板路上碾过。
车轮声伴着明远对文会上一些规矩的讲解,把平平安安对文会的期待又垫高了几分。
车窗外掠过粉墙黛瓦,偶有穿长衫的学子提着书卷匆匆走过。
明远掀开车帘笑道:
“前面就是城西的听雨轩,我和一些同窗常在这里聚的。”
下了马车,檐下的铜铃叮叮作响。
刚踏进院门,就见十几个身着青衿的少年围坐于池边的亭子里。
有的挥毫泼墨,有的手捧书卷低声交谈。
见明远来了,众人纷纷转头,目光却齐刷刷落在他身后的平平安安身上。
“明远兄,这两位是?”
一个面白无须的少年拱手问道,眼角的余光不住往平平安安身上瞟。
他在章阳县还没见过如此相貌出众,气质卓绝的少年。
这么耀眼的两位公子,想来不是他们章阳县的人吧。
明远正要介绍,已有消息灵通者压低声音惊呼:
“莫不是京中卫太傅家的公子?”
这话一出,亭子里顿时静了静。
方才还自在说笑的学子们,脸上都多了几分拘谨,随即又换上热络的笑。
“原来是卫大公子和卫小公子,久仰大名!”
一个穿宝蓝色长衫的少年抢上前来,手里还捏着半首未写完的诗,
“家父一向仰慕卫大人的风采,今日得见二位公子,真是三生有幸。”
平平安安刚要拱手还礼,另一个高个学子已挤到跟前,手里捧着一叠诗稿:
“在下近日作了几首拙作,正愁无人指点。
二位公子乃名门之后,定有高见,还望不吝赐教。”
你一言我一语的殷勤,像潮水般涌来。
平平安安并肩站着,脸上维持着礼貌的浅笑,手心却悄悄攥紧了。
明远站在一旁,眉头微蹙。
他这些同窗平日虽有争先之心,却也算得上清雅。
今日这般急切,倒像是换了副模样,让他实在有些不适应,又有些失望。
原来大家也不是真的清高之辈,之所以在他面前维持着温文尔雅的模样,不过是因为他宋明远的家世平平。
既无高官显爵可攀,也无金银财帛可倚。
平日里一起在书院抄书、月下论诗,他总以为那份切磋学问的热忱是真的,那份“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傲气也是真的。
可今日平平安安来了,只消一句“卫太傅家的公子”。
那些平日里连走路都要踱着方步的同窗,竟像是被风吹动的芦苇,齐刷刷地弯了腰。
方才还在争论谁人的诗词孰优孰劣的几人。
此刻正围着安安手里的玉佩评头论足,连那玉佩上最普通的云纹,都被夸成了“有凌云之志”。
先前说“茶能醉人何必酒”的学究,此刻正忙着给平平斟酒。
说什么“少年意气当仗剑,美酒相伴更添豪情”。
他轻咳一声:
“诸位,承云与承宵初来乍到,咱们先入座吧。”
众人这才讪讪散开,却仍有意无意地往平平安安身边凑。
亭中的石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砚台里的墨汁泛着乌亮的光,旁边还放着几碟精致的茶点。
平平安安刚坐下,就有学子捧着茶盏过来:
“两位公子尝尝这雨前龙井,是家兄从杭州带回来的。”
另一个立刻接话:
“二位公子若不喜欢茶,这里有新酿的桂花酿,度数浅,正合少年人脾胃。”
平平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味清苦,却压不住心头的不适。
他想起卫辞教过的话:
“与人相交,先观其行,再听其言。
若见利而趋,见势而附,这般交情,不如不交。”
此刻看着眼前这些笑脸,只觉得比京中那些官场应酬还要生硬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