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雅擦干眼泪,正扶着林氏和宋老三往家里走。
抬头却注意到林氏和宋老三身后还站着一对夫妻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
尔雅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住,林氏正擦着脸上的眼泪,看到尔雅愣住连忙道:
“这是春生和他媳妇玉娘,他们两个成亲时你不是还寄回来一对鸳鸯佩吗。
你看你,这么多年不回来,连自己的侄子都快不认得了。”
尔雅一走十多年,春生变化很大,她第一时间的确没反应过来。
春生这些年跟在石头身边做生意,也历练出来了,待人接物让人挑不出毛病。
看到尔雅看向自己,他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憨厚又妥帖的笑:
“姑姑,姑父,你们算回来了,这些年总听爹娘和爷奶念叨您呢。”
他身侧的玉娘也跟着福了福身,声音温温柔柔的:
“姑姑,姑父,一路辛苦了,快进屋暖和着。”
尔雅有些惊讶春生变化居然这么大,这些年石头给她寄信虽然也提过石头现在跟着他做生意也算有模有样。
但尔雅一直想象不出,儿时那个被宠的有些娇惯。
后来长大了因为亲生母亲的缘故,也对她有些不冷不热的春生,现在居然对她会亲切起来。
尔雅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春生身边的小少年打断了。
小少年脸上笑意明媚,一开口声音却像被砂纸轻轻磨过的铜铃,带着几分青涩的沙哑:
“姑姑,姑父,我也很想你们。”
很显然眼前这个小少年正处于变声期。
听到小少年的话,林氏瞬间笑的脸上褶子都多了几条。
眼前这个少年才是她的心头肉,她笑着对尔雅道:
“这是明远,你上次回来他刚会走,你还抱过他呢。
平时你寄回来的那几本带插画的话本,他翻得书角都卷了,天天盼着能见你呢。”
明远是石头和黄氏的儿子,他小时候不叫这个名字。
还是他五岁那年黄氏遇到了一个云游的算命先生,请算命先生给他算了一卦。
那算命先生告诉黄氏,让他给儿子改个名叫明远,将来能当官。
黄氏听到这话喜不自胜,之后就坚持给明远改了名字。
一开始林氏还有些意见,觉得黄氏就是不满明远的名字是顺着春生的名字取的。
所以找了个借口非要给明远改名,可等明远开蒙读书后的确很有几分天赋。
连学堂的夫子都说他好好读,考个秀才不是问题,举人也不是不敢想的。
从那以后林氏对明远这个名字比谁叫的都勤,再也不让外人提明远曾经的名字了。
石头和黄氏也是打定了主意将来让明远走科举的路子的。
二人知道此次尔雅回来是带平平安安参加县试。
也想好了让明远也跟着下场一试,连明远的夫子都同意了此事。
尔雅看到明远都长这么大了也高兴的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明远的头:
“都长这么高了,眉眼间倒越来越像你爹了。”
明远被摸得脖子一缩,却没躲开,只是嘿嘿笑起来,声音又劈了个细缝:
“姑姑,我都比奶奶高半个头了。”
他说着还挺了挺腰,故意把脊梁骨绷得笔直,像株想快点长成参天树的白杨。
尔雅听到他的声音就想笑,连忙转头把平平安安喊过来:
“平平安安,快过来跟两个表叔打招呼。”
平平安安走过来,先对着春生规规矩矩的打招呼:
“大表叔好。”
又转向明远,脆生生道:
“小表叔好。”
明远被这声“小表叔”喊得一怔,随即脸上腾起红意,手都不知往哪儿放。
他和平平安安差不多大,只比平平安安大了不到三岁,这就被喊上表叔了。
不过转头又想起家里还有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侄子,他又坦然了。
“哎,你们好。”
明远变声期的嗓音里裹着点不好意思的沙哑。
他看着平平安安满眼好奇的看着自己,忽然想起什么。
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过去,
“这个给你们,我自己摘的冬枣,甜着呢。”
把冬枣塞给平平安安后,明远又看向林氏和宋老三:
“爷爷奶奶,我可以带平平安安去我的书房玩吗?”
宋老三摆摆手:
“去吧去吧,让人把炭火生起来就行,大冷天的,你们可别冻着手。”
明远忙应了声:
“知道了。”
然后对平平安安道:
“走,我带你们去书房玩,有好东西给你们看。”
说完就拉起平平安安的手往西厢跑。
林氏望着几个孩子的背影,笑着对尔雅说:
“这孩子,也不知道屋里藏了些什么宝贝,急着要给平平安安瞧。”
说完她又拉着尔雅招呼着卫岳往正厅走。
卫岳看石头在指挥下人卸行李,春生过去帮忙。
便也要过去搭把手,让尔雅先进去跟林氏和宋老三说话。
屋内早已生好了炭火,暖意融融地裹住了每一个人。
正厅里的紫檀木八仙桌上,摆着官窑霁蓝釉的茶盏。
烫得发红的炭火正舔着银质炭盆的边缘,把满室熏得暖香袭人。
黄氏亲自捧着个嵌螺钿的漆盘过来,上头码着蜜饯核桃、松子糖。
还有徽州特产的雪梨膏,都是用银丝小碟盛着的,热情的招呼着尔雅吃茶用点心。
玉娘跟在黄氏身边,亲自给尔雅倒了杯热茶水,柔声说着:
“姑姑,你先暖暖身子,咱们马上就开饭。”
林氏抓着尔雅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间那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絮絮地问:
“这些年在京城住得惯不惯?听说那地方冬天比咱们这儿还冷,地龙烧得够不够旺?
你寄回来的那些绸缎,看着就轻薄,好看是好看,穿起来不够暖。”
话没说完,眼眶先红了:
“前儿石头从苏州弄回来一些料子,我瞧着那匹银鼠绒不错,软和又挡风。
让玉娘给你裁两件斗篷,再给平平安安做两件小袄,赶在年前就能上身。
玉娘的针线活不比你差,你现在年纪也大了,可别在做针线活了,费眼睛。”
宋老三在旁端着茶盏一直听着妻子和闺女说话,都没好意思插嘴。
只耳朵却竖得老高,听到这这忍不住了插嘴道:
“要说暖和还是还是貂皮,去年石头从一伙关外来的商人手里收的几件貂皮。
毛针短密,里子衬上驼绒,穿在身上跟裹着炭火似的。
让皮匠给你做件对襟袄,再给卫岳缝件大氅,保准在京城的风口里走也冻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