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江长风终究是个倒霉蛋,刑部主事这个官职他当了没两年,陈党倒了,文源清辞官了。
文源清曾经随手提拔到刑部的江长风,地位自然也跟着一落千丈。
没多久就被撵回了工部,也算从哪来的回哪去。
江长风没背景,又是明算科出身,背后若是没有靠山,他一辈子也不可能扬眉吐气。
偏偏此人还想混出点人样让他父亲刮目相看。
再加上他在算数一道的确有点本事,最妙的是他与当初的陈党联系算不上深。
只是一个曾被文源清提拔过小官而已。
将来就算有点成就,外人也不会立刻想到他与陈党的关系。
这样的人卫辞用起来最趁手。
卫辞的官服与官印很快被制好,他也终于走马上任。
如今卫辞的官职是正三品,足以立于朝堂之上了。
所以他每天早晨起的更早了,因为要上早朝。
当今圣上勤勉,要求官员每日都要上早朝。
这一点就不如先帝,先帝只要求官员初一,十一,二十一上朝,也就是说每月只需三次。
古代官员上早朝比现代的牛马还苦逼,黎明即起,五更朝见。
五更是指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
也就是说卫辞每日凌晨一两点就要起床,三点到五点之间就要抵达皇宫等候。
官员这个上早朝的时间点,让卫辞都不知道大周宵禁的意义在哪。
任凭心中抱怨再多,第二天凌晨四更的更鼓敲了没多久,他还是认命的爬了起来。
此时窗棂外还月色如霜,一片黑蒙蒙。
卫辞披衣起身,王安不待传唤已捧着官服入内。
指尖触到云锦蟒袍时仍带着炭火烘烤的余温时,卫辞顿时不好意思再觉得苦了。
伺候他的下人可比他更苦,怕他受寒,整夜守着铜炉帮他把衣裳熏暖。
穿戴好衣服,他匆匆用温水漱了口。
早膳只抿了半碗肉粥,便踩着满地月色往府门而去。
天气已经入秋,青石板上结着一层薄霜。
经月光这一照几乎看不出来,只有等马车的车轮碾过后才能隐隐看到变化。
车帘外呼啸的秋风让人情不自禁敛紧了衣裳。
皇城朱雀门还笼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却已见得朱红宫墙下星火点点。
那是是同卫辞一般早早候在宫门的官员们,蟒袍玉带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卫辞裹紧披风,望着远处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际,忽觉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这日复一日的寅时惊醒、风霜奔波,何时才是尽头?
宫门尚未开启,官员们的马车在晨雾中排成长龙。
卫辞掀开帘子下车,冷风灌进脖颈,却比不过同僚们投来的目光刺骨。
有人对他含笑颔首,有人冷眼打量,更有人在他走过时压低声音议论:
“竟这般年轻...”
话音被呼啸的秋风扯碎,卫辞置若罔闻。
一点心胸狭隘之人嫉妒的风言风语,他不会放在心上。
他有实打实的政绩做底气,更是大周开国至今唯一的一个六元郎。
他日史书工笔必有他的名字,这些人的酸言酸语,撼动不了他一丁点的位置。
卯时,晨钟撞响。
朱漆宫门缓缓开启,鎏金门钉在熹微天光下闪烁。
卫辞从容随着人流穿过太极殿广场,随着班列鱼贯而入。
金灿灿的龙椅上换了新主人,昌泰帝玄衣纁裳。
腰间白玉螭纹佩在光影中明明灭灭,眉目却凝着不怒自威的冷肃。
卫辞与朝臣一起伏地叩首,三呼万岁。
“众卿平身。”
昌泰帝语气平静,却惊得满殿朝臣脊背发凉。
新官上任尚且要三把火,新皇登基自然有过之无不及。
这几个月来,辞官的,下狱的,罢官的臣子一波接着一波。
文武百官个个自顾不暇,只盼着皇上能早些偃旗息鼓。
卫辞起身时,正撞见新帝扫过自己的目光。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藏着比隆冬更刺骨的锋芒。
卫辞顿时呼吸都轻了下来,心跳都跟着慢了半拍,却还要故作镇定。
这是他头一回上早朝,自然是作壁上观,只看皇上与朝臣一来一回拉扯博弈。
只是今日朝会的重点不是什么百姓民生,更不是什么国家大事。
让这群大周核心统治者在一起争吵不休的竟然是先帝嫔妃的追封。
这还要从当今皇上的身世说起,昌泰帝的生母原是先帝后宫的一个小小才人。
即使生下了皇子她也没有抚养的资格,所以皇上一出生就被送到了宁妃的宫中。
但当时宁妃还年轻,并不觉得此生自己会没亲生的孩子。
所以对当今皇上不太看重,因此皇上与宁妃母子感情并不深厚。
反倒是皇上的生母,会常常到宁妃宫中探视自己的儿子。
一来二去,皇上虽未养在生母名下,可对生母感情极深。
直到十几年后,宁妃两次有孕最终诞下的都是公主。
而皇上的生母却因病过世,宁妃这才开始把皇上视作依靠。
后来更是求先帝把当今皇上的玉牒改到了自己名下。
这玉牒一改,按照规矩来说皇上就完全是宁妃的儿子了。
日后历史上也只会记载,昌泰是宁妃之子。
可宁妃忘了昌泰帝是个有思想的人,他有自己的想法。
更别说他与生母感情深厚,他压根就不想做宁妃的儿子。
只是当时他还是个皇子,做不做宁妃的孩子他没有选择权。
但现在不同了,皇上已经是大周的君王。
按照规矩,皇上应该追封自己的生母为先帝的皇后。
皇上自然想追封自己的亲生母亲,可皇家玉牒上他的生母乃是宁妃。
对于皇上想要追封真正生母一事,朝臣自然是反对的。
于是此事就卡在这,已经吵吵几个月了还没定下来。
大臣们也分为两派,一派是以温首辅为代表,坚称宗法礼制不可违。
刘才人在玉牒上与皇上并无关系,皇上贸然追封,恐惹后人非议,更与孝道说不通。
另一派则是以黄次辅为代表,坚称养恩不能盖过生恩。
宁妃虽有有抚育之恩,但十月怀胎、剜肉之痛,岂是一纸文书能抹杀?
两派秉持自己的观点那是吵的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