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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州外海的浪头足有两人高,老旧的倭船在波峰浪谷间颠簸得像片枯叶。陈阿大被粗麻绳反绑在底舱立柱上,后颈贴着的木板还带着海水的咸涩,混着鼻腔里挥之不去的铁锈味——那是舱底堆积的磁砂特有的气息,细如粉尘的暗红色颗粒正顺着木板缝隙簌簌滑落,在他脚边积成不规则的小堆。

“阿爹!你听这声音!”隔壁舱室传来女儿陈小鱼的惊呼,十六岁的姑娘嗓门里带着渔家女特有的清亮,“船壳在‘咯咯’响,像是有东西在啃木头!”

陈阿大侧过身,用肩膀蹭开额前汗湿的粗布头巾。借着舷窗漏进的残月微光,他看见舱壁上的木板突然鼓起个包,拳头大的磁砂颗粒正顺着木纹缓缓聚集,在月光下拼出半朵云纹——那是武周时期流行的“宝相云雷纹”,他曾在泉州港见过的官窑瓷器上见过类似纹样。

“别慌,把油灯踢过来。”陈阿大扭动身躯,用靴底勾住舱板缝隙。作为跑了二十年南洋航线的老艄公,他清楚倭人船只的构造:底舱隔板多用榫卯结构,只要找到接缝...牙齿猛地咬住麻绳结头,咸腥的麻纤维磨破嘴角,他却顾不上疼,听见“咔嗒”一声脆响时,手腕已经蹭出了血痕。

“小鱼,摸舱底!”他扯下腰间的火镰,燧石擦过钢片溅出火星,照亮女儿瞪大的眼睛。十六岁的姑娘正趴在隔板旁,指尖抠进木板缝隙,突然惊呼着缩回手:“鞋底...被吸住了!”

陈阿大的牛皮靴底确实沉甸甸的,像是被无形的手往下拽。借着火光,他看见舱底木板上布满细密的裂纹,暗红色铁屑从缝隙里渗出,在火光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鱼叉尖撬开第三块木板时,整个人猛地前倾——底下露出半卷青铜书册,鎏金刻字在火光中格外醒目:“大周天册元年,将作大匠宇文氏监造磁舶第三号......”

“宇文恺?”陈阿大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祖父曾是隋代造船厂的老匠户,临终前反复念叨“宇文大匠的磁船经”,说那是能“吸住四海铁流”的神技。手指抚过书册边缘,触感却不像青铜,反而像某种烧结的矿石,纹路间嵌着细小的磁砂颗粒,竟在掌心轻轻震动。

玉门关的夜风卷着砂砾,刮过地窖石墙时发出刺耳的尖啸。高仙芝握紧火把,火光照在角落的残骸上:白日里被陌刀斩碎的铁甲正缓缓蠕动,拳头大的碎铁片在地面爬动,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逐渐聚成膝盖的形状。

“将军,看这里!”王忠嗣的声音带着少见的颤抖。这位未来的河西节度使单膝跪地,陌刀横在身前,刀尖却在不由自主地转向——五尺外的碎铁片堆里,一枚“开元通宝”铜钱半埋在铁砂中,穿孔处渗出细密的磁砂,正像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火把突然剧烈摇晃。高仙芝看见那些碎铁片竟叠成了人形,残缺的头盔下露出锈蚀的下巴,胸甲缝隙里漏出的不是血肉,而是成团的磁砂。更诡异的是,那东西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嘶吼,竟像是《六军镜》里的号令:“锋矢阵...进!”

“是磁甲兵。”火把差点从手中滑落。高仙芝突然想起祖父的故事:隋末战乱时,曾有人见过宇文恺留下的“铁卫”,能借磁石之力驱动甲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猛地转身抄起墙角的醋坛——那是戍卒用来腌制酸菜的容器,坛口还沾着褐色的浆汁。

“泼酸浆!”陶坛砸在磁傀胸口的瞬间爆裂,棕黄色的酸雾腾起,伴随着刺耳的“滋滋”声。碎铁片如退潮般坍塌,露出胸腔里半卷残页,朱砂批注在火光下清晰可辨:“磁引之法,当以酸浆破其势——李晟谨注”。

王忠嗣拾起残页,指尖摩挲着纸角:“这是卫公兵法的批注?可李晟大人是......”

“先别管这个。”高仙芝用陌刀挑起磁傀腰间的铜符,符面上“司天监”三个字已被磁砂磨得模糊,“立刻派人去长安,告诉右相大人:宇文恺的磁甲术,恐怕从未失传。”

大明宫的冰井台是皇室避暑之地,即便五月天也透着丝丝凉意。李瑛躺在湘妃竹榻上,盯着帐顶的月光出神。自从上月染病,他总觉得耳边有细碎的“沙沙”声,像有人在研磨什么东西。

“殿下该喝药了。”侍女捧着青瓷碗进来,却在掀开纱帐时突然惊呼——碗底的银针竟直直竖起,针尖指向床尾的书匣。李瑛强撑着起身,看见月光中晃过一道黑影,那人影抬手间,腰间玉佩在月光下闪过冷光:双鱼衔穗纹,边缘嵌着细如发丝的磁砂——这是武周司宝司的旧制,他在太府寺的典籍里见过图样。

“谁?”沙哑的喊声惊飞了檐下宿鸟。黑影转身的瞬间,李瑛瞳孔骤缩:那是张爬满暗红色斑点的脸,正是三日前暴毙的贴身宦官王顺!此刻那宦官的嘴唇正一张一合,吐出的却不是人声,而是细密的磁砂,在胸前聚成诡异的符号。

喉间突然涌上腥甜。李瑛想喊,却发现四肢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王顺举起手中的鼻烟壶——壶身雕着波斯纹样,壶口流出的不是烟粉,而是铁线虫般的磁砂细流,正顺着床榻纹路爬向自己的耳根。

“砰!”木门被撞开的瞬间,李瑛听见上官婉儿的喝令:“散开!别让磁砂近身!”这位女官手持犀角拂尘,拂尘穗子上缀着的铜铃发出清脆响声,竟震得地面磁砂微微跳跃。孙思邈的银针同时递来,针尖蘸着的朱砂在月光下泛着红光,却在接近李瑛耳际时突然折断。

“日月当空...磁光普照......”李瑛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却不受控制。他看见上官婉儿的脸色剧变,而自己的手指正对着月光,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淡蓝色的磁纹,像活物般缓缓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