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凰视线一扫即收,隐蛰传音时也没见什么神色起伏。
收起三州水路图,“差事办得漂亮,说说想要什么赏赐?”
秦昭琼复又拱手行礼,“此行多仰仗各位大人,昭琼不敢居功。”
秦明凰摆了摆手,“各位爱卿以为,朕该如何赏赐?”
此话一出,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代天子治水赈灾,成果他们都已经得到消息,赏赐些金银器物绝对说不过去。
皇嗣还能如何封赏,无非就是一条路罢了。
大殿下不在京中的这段日子,某些人可是活跃得很。
多办诗会,邀请名儒大家清谈授课,彰显才华的同时又为水灾募集,在士林之中贤名远播,可谓名利双收。
可今日大殿下一回京,百姓自发涌上街头的热情早已传入众人耳中。
实打实的功绩面前,那些手段顿时落了下乘,更像是无可奈何的挣扎罢了。
这也只是表面上的差别罢了,民意要上头那位愿意才能看见,不愿意看的时候什么都不算。
反而是士林中的呼声,如何都不能置若罔闻。
但这事儿能这么想吗?呵……
“沈爱卿,你如何看?”
万民司司正沈重霄心中暗叹,真他娘得倒霉。
手下出了个贪腐的少司,赔上另一个少司前往赈灾当样子货还不够,这时候还得当出头鸟。
“启禀陛下,臣以为当封亲王。”
沈重霄言简意赅,说完就立刻站了回去。
太微年间与旧历不同,皇嗣满十五皆离宫开府,却并未赐亲王之位。
女帝当权,此事必然慎重,要么都封要么都不封,毕竟第一位亲王的分量不同。
秦明凰不置可否,“其他爱卿呢,没什么异议就这么定了?”
竟就要盖棺定论?
就在此时,天官司少司出列,
“启禀陛下,此次赈灾正使为万民司顾大人。
臣以为叙功当先定下正使赏赐,依次往后。”
天官司负责官员考课任免、勋封监察,此时站出来正合适,听起来说得也在理,不过其中含义嘛……
顾停云已经是六司少司,还能如何封赏?
六部司正皆在,难道还能顶了谁的位子,还是说入阁?
别闹了,也只是说得好听罢了,凤阁台可是裴玄韫的一言堂。
放着掌握实权的少司之位不要,入阁给裴玄韫打下手?
十四年了啊,老裴都已经熬走了好几批野心勃勃的人,地位岿然不动。
赈灾正使的赏赐不可能越级,那秦昭琼作为副使,功劳自然不该越过他去。
既如此,什么加封亲王便是无稽之谈。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有人不愿让他如意。
顾停云当即出列,拿他作筏子,他答应了吗?
“启禀陛下,臣虽占着正使的名头,但离京之后身体抱恙,多是大殿下主持事务。”
其他几司不说,反正他顶头上司的态度明确。
陛下就差明示了,万民司是她划归大殿下麾下的排头兵。
“我看顾大人中气十足,身体康健得很呐。”
“咳咳咳……”顾停云都没管这话是谁的,当即佝偻身子连声咳嗽起来。
跟真事儿似的,好一阵咳才止住。
“陛下,臣这身子不济,尤其是途中连绵的雨,反反复复的总不好。
多亏了大殿下主持赈灾事宜,微臣不敢居功。”
呵,顾停云如何不知这封赏必起波澜。
不提他说的是实话,本来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功劳,就算有功劳都不能大包大揽,不然还能怎么赏?
给老裴打下手是不愿意的,离开凤京当封疆大吏也非他志向。
可想而知之后一段日子是储位之争的关键时刻,他可不能离京。
上头有个老司正顶着,安安稳稳当好他的少司有什么不好的。
殿中一时又陷入了寂静。
治水赈灾的功劳可不小,顾停云只要占着正使的名头,就一定会划走其中很大一部分。
很多人都没想到,他的态度竟然会如此坚决。
说不要就不要了,如此舍得?
秦明凰面露关怀之色,“爱卿受苦了,苏全,稍后派太医给顾大人看看,可不敢留下病根。”
“谢陛下厚爱。”
顾停云深躬行礼,缓缓踱步走了回去。
明明之前还昂首挺胸的,眨眼的工夫人都偻了,时不时得还会克制轻咳几声,神奇不神奇?
二皇子秦景珩端立皇嗣首位,仿佛对朝堂上的机锋无动于衷。
赈灾过程中的种种他早就得到了消息,从队伍启程归京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等场面。
心有腹稿,自然不慌。
这时候,仪制司正三品太常博士程钧衡越众而出,
“启禀陛下,老臣以为大殿下赈灾有功,当封亲王。
而二殿下在凤京奔走,殚精竭力筹措赈灾粮款,同样有功。
老臣不知兵事,但前线大战重要,后方粮草供应同样重要。
臣请陛下圣裁,二殿下也当封亲王。”
“程大人此话乃老成持重之言,臣附议。”
“臣附议。”
……
刚刚还沉寂的朝臣这时候顿时热闹了起来,附议声此起彼伏,竟占了五成还多。
储位之争还没放到明面上,这时候站队太过冒险,大多数官员都支持中庸权衡之道。
既然有风险,干脆皇女皇子各提起来一个,先稳住局势再说。
就在此时,二皇子秦景珩终于站了出来,
“母皇陛下,儿臣只是心系受灾百姓,绝无与长姐争功的想法。
此番奔走效命,唯念为陛下分忧于九重,为生民解困于倒悬,乃宗室子弟当为。
儿臣不敢居功,还请陛下明鉴。”
呵……秦明凰心中暗叹。
不敢居功、宗室子弟当为,这么论起来的话大殿下赈灾自然也份属应该,也不当居功。
“二皇子所言差矣,你自是心性高洁,但所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若像二弟所言,岂不是寒了功臣的心,长此以往谁还会为朝廷尽心竭力。
故而此说法不可取!”
秦昭琼逐字逐句、掷地有声。
朝臣纷纷侧目,这……一趟赈灾的差事,大殿下竟成长到如此地步。
这是开窍了还是有高人指点?不管是哪一种,不少人心中的天平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秦景珩死咬牙关,拼尽全力才维持住了表面的泰然。
什么时候,长姐竟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秦明凰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容,不置可否摆了摆手,“今日是为犒赏功臣,开宴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