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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请看”,呼延崇的马鞭扫过谷地,“赫连羽将辎重营设在河道拐弯处,前锋与中军间距足有三里。”这位金刀护卫的眉眼沾满霜粒,“末将从未见过如此自缚手脚的布阵。”

枯草在铁蹄下断裂,远处营帐飘起的炊烟被朔风撕成碎片。

哥舒衔月抚过腰间鎏金错银的弯刀,刀柄镶嵌的绿松石映着雪光:“赫连羽的棋局里,从未有过‘退’字。”

呼延崇的独眼灼灼:“末将带三百鹰骑,半日便能——”

“他要的就是围杀”,哥舒衔月忽然勒马,马鞭指向河谷西侧。

话音未落,谷底突然传来号角声。

玄甲骑兵如黑潮般向两侧分开,赫连羽策马踏碎冰河,玄铁鳞甲外罩着褪色的朱红披风,金线刺绣的狼首在风中狰狞欲噬。

“公主别来无恙?”北燕王解下狐裘掷给亲卫,露出内里暗绣龙纹的素锦长袍。他单手控缰的姿态仍如当日初见,只是眉骨处新增的刀疤将那份儒雅劈成两半。

呼延崇的弯刀已然出鞘三寸,哥舒衔月却抬手摘下狐裘兜帽。

发间银铃轻响,惊起寒鸦掠过军旗:“大王要在冰窟里煮茶论道?”

“公主可愿赏脸?”

“公主不可!”呼延崇拔出弯刀护在哥舒衔月身前,“此等狡猾之徒……此前还……”

哥舒衔月往前行了几步,“无妨,你们在此驻守,我与北燕王一叙。”

草原公主解下狐裘抛给呼延崇,露出银鳞软甲包裹的劲瘦腰身。当她策马与赫连羽并辔而行时,呼延崇的弯刀始终悬在鞘外。

“……为何宁选枯守江左的乙弗氏,不要唾手可得的山河?”

赫连羽突然转身,他眼底燃烧的野火穿透山光寒色,仿佛要将眼前人连同整片雪原焚尽。

哥舒衔月解下马鞍旁的羊皮水囊,琥珀色的马奶酒倾入冰窟:“草原的规矩,倒进河里的酒,天神自会评判。”

她望着酒液在冰面蜿蜒出金蛇纹路,“你要的凝一,是用万骨作阶;她要的承平,是以民心为砖。”

朔风骤起,卷着冰碴扑在赫连羽的面颊。他忽然放声大笑,惊得战马扬蹄嘶鸣:“好个民心!当年羽丘城破,那些跪迎孤的黔首,如今不也在南燕旌旗下山呼万岁?”

赫连羽徐徐掀开臂甲,露出当年羽丘城头留下的箭疤:“当年,惠帝沉迷丹药、大兴土木,宣帝癫狂暴虐、严刑峻法,三十年间,多少冤魂”,他指尖划过冰面,刻出中原轮廓,“这天下若不分个尊卑主次,今日是征役,明日便是屠城。”

哥舒衔月解下腰间嵌着狼髀石的匕首,刀鞘上北奚先祖征伐的图腾在雪光中流转:“我七岁那年,白灾冻死了半个部落。父汗带着我们用最后三匹马,换了突厥人的粮种。”她将匕首插进冰层裂隙,“后来那些突厥人成了我们的牧羊奴——不是靠刀剑,是因我们教会了他们筑冬窖。”

冰层下的暗流传来空洞回响,仿佛万千亡魂在冰川深处呜咽。

赫连羽抓起把染血的雪沫按在箭疤上:“所以你们北奚永远成不了正统!”他猛地指向南方,“知道北境百姓为何给我立生祠?因为我放那些兵奴一条生路!那些你怜悯的蝼蚁——”染血的指尖几乎戳到哥舒衔月鼻梁,“要的不过是个能挥刀的暴君!”

雪粒在哥舒衔月睫毛上凝成冰珠,她想起前往景州的途中见过的流民。那些捧着赫连羽画像的农人,在吃到军粮时眼中迸发的光芒,与此刻冰面下扭曲的阴影渐渐重合。

暗云压顶,雪粒开始坠落。

哥舒衔月望着阴山主峰渐渐模糊的轮廓,耳畔忽响起乙弗循月下的话语:“民心似水,载舟亦覆舟。”她轻抚马鬃,指尖触到冰凉的银饰:“所以你永远不懂,为何穆翊愿为流民断后,周令齐肯替稚童挡箭。”

赫连羽低眉不语,他猛地扯开披风,露出内衬密密麻麻的牙牌——阵亡将士的名讳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这些忠魂,难道抵不过蝼蚁之命?要终结乱世,总要有人牺牲。”

阴山突然传来冰层断裂的脆响,哥舒衔月银铃上的霜花随着动作散落:“草原的母狼从不舍幼崽换活路。”她解下腰间鹰爪玉坠抛向冰窟,看着物件消失在幽蓝深处,“北奚铁骑可以战死,但绝不做焚天的野火——”

“报——!”斥候的马蹄踏碎冰凌,“景州军出现在阴山东麓!”

哥舒衔月望着他抚摸岩石刻痕的动作,忽然想起军报中那个细节——景州围城时,北燕军曾向山中运送大量青铜瓮。

“你故意暴露破绽,是要引我军入谷?”草原公主单刀直入地问道。

赫连羽纵声长笑,他猛地挥动令旗,山巅积雪应声崩塌。万丈雪浪裹挟巨石倾泻而下,瞬间吞没半个河谷。

惊雷般的轰鸣自山巅炸响。

哥舒衔月转身的刹那,阴山主峰的雪线开始蠕动,头顶的海东青惊飞天际,她看见呼延崇的鹰骑在雪浪里化作黑点,万丈白浪裹挟着断木碎石倾泻而下,雪雾中传来战马濒死的哀鸣。

赫连羽的狐裘在狂风中翻卷如魔魅:“公主现在可知,为何本王要选在此地?”

寒风卷着雪粒掠过草场,哥舒衔月按住腰间弯刀。她看见赫连羽眼底翻涌的执念,像极了被困冰湖的巨兽:“所以你就要用万千骸骨铺就王座?”

“是你们逼我成魔!”赫连羽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银甲发出哀鸣,“当年若你肯嫁,此刻我们早该……”话音戛然而止,他怔怔望着公主颈间晃动的狼牙项链——那是乙弗循去年冬猎所赠。

“你疯了!”哥舒衔月挥刀斩断被他攥住的护腕。

当第二波雪浪扑来时,雪雾中突然刺出一道银光,雪雾里冲出的玄甲骑兵撞碎冰墙,穆翊的陌刀挑飞北燕哨塔,梁九思的钩镰枪扫倒溃军。

哥舒衔月望着那个浑身浴血却依旧挺拔的身影,忽然想起那年送嫁景州,他也是这般踏着漫天飞雪,生死相随。

赫连羽的佩剑已断,却仍在大笑。他指着穆翊战甲上的金乌图腾:“你以为救得了她?阴山雪水会带着你们的尸骨流进白狼河,来年开春……”

话音未落,梁九思的箭矢已穿透他肩甲。

“留他性命!”哥舒衔月喝住穆翊的刀锋。

她望着赫连羽鬓角沾着的雪粒,恍惚看见少时王庭外不服输的年轻将领,“回你的羽丘城,等着大燕旗帜插上城楼那天。”

残阳如血时,雪崩终于止息。

哥舒衔月站在崖边,望着谷底星散的北燕残军。穆翊将染血的狐裘披在她肩头:“王妃,整个西域,都在等着中原凝一。”

呼延崇忽然指着东方惊呼,众人抬眼望去,但见白狼河下游亮起连绵火把,景州军的金乌旗与北奚苍鹰旗在暮色中交错,宛如星河落地,梁九思策马穿行河谷,引导着将士缓步前行,哥舒衔月抚摸着颈间的狼牙项链,终于露出当日第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