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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月仙也不觉得尴尬气恼,面色平静。

“我有五个孩子,这姑娘跟我家四姑娘一样大,我能瞅着不管吗?甭管她黄头发蓝眼睛,都是个孩子,我咋地都得伸手管。”

刘勇用手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脸上密密麻麻的痘坑泛着油光,“你愿意多管闲事儿,我可不愿意,你跟黄刚那小子是一边的,那他就得保你,你找到我这算怎么事儿?”

孟月仙心想,这不废话嘛,要是他能保得住,还找你干嘛……

“刘哥,我听刚子讲你为人仗义,单枪匹马闯俄国,像是水浒画本子里的好汉,我这初来乍到,屁实力没有,还得仰仗您的照拂。”

刘勇头不抬眼不睁,“那就吹一瓶?”

一个女人,让你喝一瓶白酒,那不是为难,那是啥?

孟月仙丝毫没犹豫,抓起一个空杯,吨倒酒,酒液冲出的酒花儿还没散,她端起倒满的搪瓷缸子,直接喝干,看得两个小伙儿目瞪口呆。

绿棒吹瓶那谁都行,可烧刀子仰脖儿灌,她也敢?

虽说这种喝酒的搪瓷缸子容量小,可一缸子就将近半斤。

孟月仙被辣得龇牙咧嘴,抓起酒瓶子又往搪瓷缸子里倒酒。

刘勇眼皮子抖了抖,哑然失笑,递了一双筷子过去,挡在搪瓷缸子上头。

“你在我这充什么草莽英雄,你敢救人,我高看你一眼,你这酒量,我再高看你两眼,让我刘秃瓢高看三眼的人,一只手数得出,算你一个,但是别想我帮你,我先告诉你。”

孟月仙胃里翻江倒海,要不是刚刚吃个半饱,估计现在直接躺这。

“刘老哥,我这剩下的酒慢点喝行不行,我想吃点菜……”孟月仙感觉一股子热气顶上来,熏得她胃里着火,脑袋发烧。

在深市对付南方佬李家旺,倒是可以唬一唬对方,可在老油条面前,这招不一定好使,孟月仙也清楚。

“喝不喝的都随你,我一个老爷们干啥为难你一个女人?你这么虎,直接喝?”刘勇正眼看她。

孟月仙随便卷了点干豆腐往嘴里塞,“我这小命不保,没招啊。”

那看两个人的样儿就不是省油灯,车一到站,有的是法子整人。

她们带着那么多货,也没法跑。

“一群男人,推你一个女人出来?”

“女人咋了,我就是一家之主,就得我站出来。”孟月仙舌头有点大,嗓门也大,酒劲儿是真上来了。

刘勇耸耸肩,“你嗓门大,你有理!”

孟月仙嘿嘿一笑,眼神迷离了几分。

“我这不酒壮怂人胆嘛,真出事儿,谁管我们娘儿三?那刚子该跑还得跑,那李海该不管,也不敢管,我门儿清,我得给自己找活路。”

“你倒是不傻。”

“老哥,你听我说……”

孟月仙真是喝大了,但是比上次喝醉好不少,起码没吐,就是话多。

但是不诉苦,只吹牛。

讲她怎么逃离东北,怎么在深市站稳脚跟,怎么让富二代吃瘪,怎么一挑十个,大战保姆头子,怎么靠积压货起家,怎么抓住骗子,怎么找市长上访,怎么来到俄国……

听得两个年轻小伙啧啧称奇。

孟月仙说几句,就拿着搪瓷缸子敬酒,刘勇就跟一口,喝着喝着,刘勇也喝得迷迷糊糊。

一开始顾东不放心,伸着脖子看,货堆在两侧座椅上,人都挡得死死的,啥也看不到。

红梅悄悄走过去,又悄悄走回来,表情呆滞。

顾东着急,“咋样了?咋半天不回来……”

“咱妈跟人家三个划拳呢……”

“……”

李海真服了,服气这个女人。

还真跟刚才孟月仙说的一样,这事儿只能她去谈。

顾东还是不放心,“咱妈是不是喝多了,要不咱去把她拉回来。”

“要不再等会儿……”红梅觉得老婆婆心里最有数,他们不能添乱。

天光一点点消失,车厢顶灯逐一亮起。

红梅缓缓走向车厢前头,看孟月仙几人喝得正高兴,地上一片狼藉。

她伸手碰了碰孟月仙的肩膀,“妈,太晚了,回来睡觉吧……”

孟月仙转过头,醉眼朦胧,见红梅站在跟前,哈哈一笑。

“哥,我儿媳妇,我儿媳妇跟我亲闺女一样,快,快叫人儿,叫啥?哥叫啥来着?”

刘勇醉眼朦胧,摆摆手。

“不叫不叫,妹子你快走吧,你儿媳妇找你回去。”

孟月仙站起身,摇晃的身体被红梅一把搀住。

“哥,我走啦,我睡醒了再来找你喝酒~”

“你可走吧,我的酒被你喝没了,你可别来了!”

孟月仙捂嘴嘿嘿直乐,弯着腰,用手遮在嘴边说悄悄话,只是嗓门大得像是隔江对喊。

“我有我有,好酒呢。”

红梅搀着孟月仙往回走,走到一半,孟月仙脚下越走越稳。

坐到座位上时,孟月仙捂着嘴,闭目养神,再不是刚刚的欢脱模样。

“妈,你咋喝这么多,你喝点水顺顺。”

孟月仙撑开眼皮子,看了一眼顾东。

“我想吃香瓜子。”

顾东赶紧用水果刀削皮,切成小块,红梅拿着喂到孟月仙嘴里。

吃了好几块,孟月仙好受一点,直接躺倒,睡了过去。

硬座的长椅上除了堆货,还有几个空位留出来睡觉,人就睡在货堆里。

见孟月仙睡着,几人也回到各自的位置,红梅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俄国女孩玛莎,红梅躺在顾东的位置。

顾东则坐在稍远的位置,时不时来回踱步。

货多人杂,大家互相提防,每个晚上都得守夜看货。

黄刚提议三个爷们儿一人一个晚上,第一天是顾东。

车窗外浓黑一片,车厢顶灯也已关闭,靠近脚边的绿色应急灯闪着荧光。

车轮与铁轨演奏的鼓点随着夜色,越来越清晰。

“咣当——咣当——”

这鼓点分外催眠,困倦袭来,顾东坐的时间越来越少,来回踱步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从车头走到车尾,又从车尾走到车头。

除了车尾的夫妇轮班看货,整节车厢都陷入沉睡。

顾东站在连接处,让缝隙里刮进来的冷风吹在脸上,保持清醒。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他回头,就见到一个人影站在自己身后,一动不动。

霎时间,顾东忘了呼吸,浑身细密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