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薛蟠寒光凛凛的剑尖刺向薛福的咽喉,柴远和武大郎交流着眼神,都无动于衷。
他们心里很清楚,薛蟠不过就是做做“大义灭亲”的样子而已,无非就是想以退为进。
你看,我都被你们逼得当场杀人了,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柴远在心里说道:我偏不喊“剑下留人”,看你怎么办?难不成你还真的自断一臂不成?
仗着自己是薛通判的儿子,就跑到我柴家庄来作威作福,你当我柴家庄是青州城里的烟花巷陌吗?
薛蟠抬眼看了看柴远,见柴远毫无反应,顿时尴尬了。
宝剑举在半空,如果不刺下去,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狠狠刺了下去。
薛福急了,拼命挣扎,大声喊道:“衙内,你不能杀我!”
“乒乓!”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孙二娘挥刀荡开了薛蟠的宝剑。
“薛衙内,想杀人灭口,也该挑个地方吧?”
“你……”
薛蟠手臂酸麻,看着夜叉似的孙二娘,心中一片震惊:这娘们,好大的力道。
其实孙二娘根本没用力,否则他手中的宝剑早就飞了。
薛蟠又急又气,脸涨得更红了。这一仗,他彻底输了!
但他还不想轻易认输。在青州城里,他就没有认输过!
柴远见火候已到,赶紧站起身来,走到薛蟠身边:“不过是下人误中了陷阱而已,才多大一点事,衙内何必为此置气?
若是伤了薛护卫,岂不是让柴某面子上过不去?”
说着,转身对仆人喊道:“去,打开密道,让薛衙内看看,我柴家庄的地窖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薛蟠的手,往地窖入口走去。
地窖的入口就在前厅的后面,众人提着灯笼,鱼贯而入。
踏入地窖的瞬间,一股凉意裹挟着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
地窖三丈见方,粗粝的墙壁上,点着十几个牛油火把,跳动的火苗将地窖内照得纤毫毕现。
上百个酒坛整齐码放着,坛口封着暗红的泥封。
靠墙处立着十数口黑漆描金的箱子,铜锁泛着幽幽冷光。
柴远看着薛蟠阴晴不定的脸,突然放声大笑,声浪撞在地窖石壁上嗡嗡作响。
“衙内,这是我柴家庄的酒窖,能藏人吗?”
薛蟠这下被逼到墙角了,不得不接茬认怂。
于是,他机械地摇了摇头,抱拳说道:“柴兄,是薛某误信谗言,唐突了!”
说着,转身走出地窖,带着众护卫回西跨院歇息。
折腾了半个晚上,竟然没有找到蛛丝马迹,难道柴家庄真的没问题?
偷鸡不成蚀把米!薛蟠心里不愿意相信,但事实摆在面前,他又不得不相信。
他在心中骂道:柴远啊柴远,且容你得意几日,待我查到什么蹊跷之处,再收拾你也不迟!
柴家庄,迟早都是我的!柴修蕊,也迟早都是我的!
“衙内,我们就这么忍了吗?这口气,小人咽不下去!”
回到西跨院,薛福按着被薛蟠踹痛的地方,气鼓鼓地说道。
“你还想怎么样?”
薛蟠双眼充血,瞪着薛福等人骂道:“若不是你们没用,何至于此!”
现在还没到跟柴家庄翻脸的时候,这口气,他只能忍着。
“衙内,这也不怪小人,是那姓柴的……”
薛福怒气冲冲地说道:“小人这就去杀了那姓柴的!”
“胡闹!”
薛蟠重重地将宝剑拍在桌子上:“你忘了,洪教头是怎么死的吗?”
提起洪教头,想起那两个塔一般的大汉,薛福不由得背脊发凉,高昂着的头颅顿时矮了几寸,赶紧从薛蟠房间退出去,各自安歇。
三更时分,吕方偷偷跑去拜见了武大郎,禀报了在青州的一切情况。
武大郎得知后大喜,让他继续潜伏在青州,尤其要与薛蟠搞好关系。
这个人,本性并不坏,有些事情,以后可能还要着落在他身上。
次日一早,用过早饭,薛蟠辞别柴远,带着众家丁以及吕方和张青返回青州城。
柴远表现得若无其事,似乎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亲自送到庄门外,还送了薛蟠二十坛好酒,两千两银子。
到这时,薛蟠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了一些。
送走了薛蟠,柴修蕊就缠着武大郎陪她去爬山。
很多年没到青州柴家庄了,她想四处走走。
武大郎正好要去山上看看秦明和花荣他们,便满口答应了她的请求。
柴皇城和柴远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自然不会去破坏二人的好事。
于是,两人在几个庄丁的陪伴下,出了庄门,往山上走去。
晨雾尚未散尽,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青石小路上,庄丁们在远处不紧不慢地跟着。
小路两旁,野蔷薇攀着古木生长,树叶上的露珠被风拂落,滴在柴修蕊的裙裾上,晕开淡淡的水痕。
柴修蕊几次回头看着武大郎,张了张嘴,却只吐出半声叹息。
武大郎放缓脚步,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莞尔:“柴小姐,有话直说嘛。”
林间传来几声山雀清啼。
柴修蕊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垂眸望着鞋尖绣着的蝴蝶,浅浅地说道:“武大人可知,再过些时日,这杜鹃花,可就要谢了……”
一阵山风掠过,卷起她鬓边碎发。她的目光落在远处若隐若现的平野里,睫毛轻轻颤动着。
不愧是李清照的忘年交,果然多愁善感!
柴修蕊眼睛热辣辣地看着武大郎:“武大人,你那首《声声慢》特别好,还有类似的词作吗?”
柴修蕊不说,他都忘了在千佛山“原创”的那首词了。
有!必须有!
“原创”和出轨一样,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武大郎笑着点了点头:“你想听?”
柴修蕊娇喘微微,一张粉脸瞬间绯红:“如果武大人愿意的话……”
美人开口,怎么不愿意?
如果是高小琴和潘金莲提这样的要求,他都懒得搭理她们。
但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柴修蕊,他无法拒绝。
“那你鉴赏一下,我这首《木兰花》如何?”
武大郎说着,缓缓将纳兰性德的那首词念了出来。
柴修蕊静静地听着,眸光渐渐染上薄雾。
当听到“等闲变却故人心”时,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裾上的金线,绣着的蝴蝶在颤抖中仿佛要振翅飞出。
到最后一个字消散在山岚间,她才恍然回神,望着武大郎的目光里,已然漫上了一层朦胧的醉意。
“人生若只如初见……”柴修蕊轻轻念着,背过身去。
武大郎突然发现,这小女子,竟然被感动得哭了。
他使劲搓了搓手,竟然不知所措,应付高小琴、潘金莲和扈三娘的那份从容,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突然,柴修蕊转过身来,带着泪痕,轻轻说道:“武大人,你可别辜负了这满山的杜鹃花……”
武大郎会心一笑,刚要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山脚下突然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惊得林间鸟雀扑棱棱飞起。
他猛然抬头一看,只见山脚拐弯处尘土飞扬,二三十匹马正朝着他们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