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云雾缭绕的天山下(今祁连山)。
一行猎装打扮的羌人,驱赶着马队和猎犬,拖着数个爬犁缓缓行动在雪地之上。
他们身着着厚实的羊皮,眼睛上套着动物腿骨和细麻绳制作的“雪地护目镜”。
这些人皆是身强体壮的青年,背后或扛或挂着各种战利品,有狍鹿、有白唇鹿,还有用树枝串成一串的鸟类。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战利品,还是其中一个爬犁上,乘着的巨大的人熊尸体。
人熊早已死透,只是其腹部之处,隐约还能看到一丝微弱的有节奏的起伏。
满身是伤的商均等人也队伍后方,细细清点人数,仅有五十多,他们神色有些恍惚,喘着粗气行走在雪地中,看上去分外落魄。
他们没有“雪地护目镜”,只是绑了一些孔隙较大的麻布在眼前。
人熊尸体的腹部突然动弹一下,
竖亥睁开了眼睛。
“好累,不过还好醒来了。”
“我现在要干嘛?对,生火。”
竖亥迈出脚步,却发觉触感不对。
“地砖?”
“大理石地砖?”
竖亥望着左右两侧矗立着的高耸的站房立柱,若有所思。
细细抚摸立柱,竖亥确认了这是钢筋混凝土材质的。
“我在火车站。”
立柱,站台,铁轨,地下通道一应俱全,竖亥对这个地方再熟悉不过。
竖亥努力抬起头,原本是钢结构顶棚的上方被翻滚的血红色云雾笼罩。
昂扬的汽笛声突然传来,刺目的光眩的竖亥睁不开眼睛。
车站外的浓雾中,一列火车撞破虚空缓缓行驶而来。
绿皮火车进站,车头,软卧车厢,硬卧车厢,餐车,硬座车厢依次掠过竖亥的眼前。
随着刹车时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噪声结束,火车稳稳停在站台旁。
“列车已停靠站台,请旅客们抓紧时间上车。”喇叭中传出广播声。
竖亥一时间有些失神。
“愣着干嘛?”
“快上车。”
乘务员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竖亥环顾四周,却是空无一人。
“哦,对对对,上车。”竖亥撩开兽皮长袍,在身上一阵摸索,片刻后,其手中多了一张皱巴巴的车票。
“阳城站—K4200—会稽站
3车001号下铺
新空调软卧”
车票有些破损,好像再过一段时间就会裂开。
“我行李呢?”
“我有行李吗?先上车吧。”
竖亥一只手抓住车门边的扶手,正要抬脚。
“好香。”
无人推动的盒饭小车吱呀吱呀的行过竖亥面前。
“这是炒鸡的味道,还有鱼香肉丝,好想吃啊。”
“上车以后我要去餐车坐下来慢慢吃。”
“不对,我不能上车!”
竖亥收回了迈出的脚步。
“愣着干嘛?”
“快上车。”
乘务员的声音已经有些不耐烦。
竖亥的手心已经在扶手上攥出汗水,他站在门前又犹豫了一阵。
“等你回来,我就让女华和你完婚。”
竖亥仿佛触电一般,松开了手,连连后退。
“列车即将开动,请各位乘客......”
不知在何处的乘务员冷冰冰的说道:
“没几次机会了。”
“确定不上车吗?”
竖亥坚定的摇摇头:“不了,我还有事没做完。”
话音刚落,竖亥全身皮肤上细细的渗出血点,不出半刻,他的全身仿佛被一团浓稠的血液包裹。
竖亥眼中的世界一点点被黑暗侵蚀,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好像整个世界离竖亥越来越远,天空却越来越近。
“是这里的天空太低,还是我飘在空中。”
竖亥两眼一黑,再次失去了意识。
......
“哎,你们怎么看的,他的手和脚都露在外边了。”
是老汤的声音,他的神态和语气同在苏美尔聚落时完全不同,有些颐指气使的味道。
几个羌人匆匆赶来,细致的将竖亥的手脚重新放回还有余温的人熊肚内。
“老汤,他好像犯了瘴病,脸都紫了!”
(高原反应)
“停下!停下!”老汤喝停了整支队伍,跳下爬犁。
几个羌人和老汤手忙脚乱的将竖亥的脑袋从熊肚中拔出来。
随后就是一阵捏嘴按胸。
待竖亥的呼吸再次恢复正常,青年羌人们都松了一口气。
“这人熊肚子里的热气快没了,今晚就得换掉。”
羌人们恭敬的答应下来。
老汤慢悠悠的直起身子,走到商均等人面前。
他们的脸色也不太正常,呼吸有些急促,心脏和太阳穴扑扑直跳。
“孩子们,没事的,习惯了就好。”
商均点点头,回头看了看身后临时制作的爬犁,噎鸣满脸是血,紧闭双眼的躺在里面,
见噎鸣没有异常,商均回道:
“老汤,我们没事。”
“好,还有几日就能到我们的部落,那里有火有肉,还有酒。”
商均一听,口中分泌出大量唾液,他咂吧咂吧嘴,眼中满是骐冀。
“那我便提前谢过弇兹氏的玄女了。”
老汤笑了笑:“我家老婆子很热情的,她最喜欢你们这些俊俏的小伙子,哈哈哈哈。”
“而且你们还是帝鸿氏的贵客。”
“走!”
队伍继续前行。
......
竖亥只感觉粗糙的东西摩擦在自己胸口。
睁开眼睛,是人熊正咧着嘴冲自己笑。
巨大黝黑的熊掌正自上而下的游走在胸膛到小腹处。
“吓!”
竖亥一把拿开熊掌,将其拽到自己身前,人熊居然露出欣喜的表情,眼睛里也透出些人性的光芒。
竖亥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却是一阵失重的感觉传来。
再次睁开眼睛。
一个约莫六十岁的女人,正在竖亥面前眯眼笑着。
满脸的皱纹堆叠在一起,挤得双眼只透出一点亮光来。
她抓着麻布的手正被竖亥紧紧扼住手腕,瞳孔里分明倒映着一张狰狞的面孔。
“对不起,婆婆!”
竖亥连忙松开手掌,冲着婆婆抱歉的笑了笑。
“咯咯咯咯。”婆婆张开没剩几颗牙齿的嘴,哈哈大笑起来。
“竖亥,我们冬天都是不洗澡的,要不是你身上全是那人熊的血,我们也不会把你脱光擦洗。”
竖亥撑起身体,发觉自己正躺在一个窄小低矮的半地穴式茅草屋内。
中间的火塘中支着一口大缸,正在烧水。
再往下一看,自己浑身光溜溜的。
面对两个老人,竖亥倒是神定自若,客气的说道:
“多谢婆婆,我自己来擦吧。”
“别客气竖亥,这是我老婆,她可是弇兹氏的玄女。”
“老汤?”竖亥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火塘对面精神矍铄的小老头。
此时的小老头换了一身土黄的鹿皮长袍,上面镶嵌着各色矿石,腰间还挂一串打磨光亮的兽牙。
“老汤,你没事啊,我还以为......”
“还得多谢你们,我犯了热病以后,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
“咳咳咳,谁想到那个叫藜的小子还给我送来一碗药汤。”
“我费了半天劲把它灌进嘴里,一晚上就好的差不多了,咳咳咳。”
竖亥啧啧称奇,腺鼠疫就这样痊愈了,虽说在脸上留下几块黑斑,说话间也带了几声咳嗽,但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
“那这里是你家?”
“你一个人把我拖回来了?”
老汤摇摇头。
“等你擦干净身子,去见见你的伙伴们吧。”
“他们会告诉你一切。”
“伙伴们?”竖亥立刻想到了商均他们。
老汤和玄女用听不懂的语言沟通几句,一齐起身离开了屋内。
夫妻二人离开后,竖亥迅速洗净身体,烤干头发,穿上老汤准备的新衣服。
除此之外,还有兽皮制作的裹腿和围兜,防止下半部身体被冻伤,一双崭新的羊皮靴子也套在脚上。
“靴子,这可是稀罕东西。”
“老汤这极品赘婿的日子还真舒坦。”
“还谦虚说是什么大家族的赘婿,原来是玄女家族的。”
“嗯?”
竖亥看到衣服旁属于自己的物品:
帝鸿氏御龙的青铜小刀,青铜鬼面,打磨好的铁剑,防风氏神人兽面纹玉佩,青铜札甲。
“果然是商均他们,他们找到我了。”
竖亥移动目光,在自己的物品旁边,还有伊祁耳的遗物:
文尧玉柱。
“这是哪来的?伊祁耳被俘虏后身上并没有带着它。”
竖亥摇摇头,将除了札甲外的各类物品收纳在兽皮包里,挂在腰带上,又随手抄起文尧玉柱,抖擞的走出门去。
天高地阔,白云蓝天。
高原特有的壮丽风光出现在竖亥面前,远处是云雾缭绕的群山。
“那是卑移山和陇山吧,我们居然走了这么远。”
“那北边的一定是祁连山,现在叫天山。”
“看来我已身在北方高地,羌塘。”
竖亥身处的小屋对面是一栋高大的圆形茅草屋,一个身影正站在门前,望着远处的天空。
“噎鸣。”竖亥认出这个背影,略显激动的小跑过去,一手拍在噎鸣的肩膀上。
噎鸣也缓缓转过身,只是语气有些失落,不复往日活力:
“竖亥,你醒了......”
竖亥瞳孔微缩,伸出手往前探了探,倒吸一口凉气,沉重的问道:
“噎鸣,你的右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