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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坳里的月白骑兵列成雁翼阵时,沈清欢的指甲正掐进琵琶骨。

弦上还凝着方才混战溅的血珠,顺着丝弦滚进她虎口的纹路里,像条细小的红蛇。

\"清欢。\"司墨的声音裹着硝烟飘来。

他铠甲上的血渍已经凝成暗褐,却仍将染血的手按在她后颈,拇指轻轻摩挲她耳后那道旧疤——前世被休那日,她撞在门框上留下的。\"秦侍卫从敌阵后方摸回来,说这队骑兵是云无咎养了三年的死士。\"

沈清欢睫毛颤了颤。

她望着为首骑士挥下的佩剑,那道寒光劈开晨雾时,突然想起前世被休那天,街角茶楼里那个穿月白衫子的人。

当时她抱着琵琶跑过青石板路,那人的目光像根细针,扎在她后背。

此刻这骑士的眉眼与那人毫无相似,可他发间那枚青玉簪,却和记忆里茶楼窗边晃动的光影重叠了。

\"装备是北境精铁打造的锁子甲,每人配三枝淬毒弩箭。\"司墨的声音压得极低,\"秦侍卫说他们训练时用活人当靶,中箭的部位分毫不差。\"

沈清欢的指尖在琵琶弦上一挑。

《平沙落雁》的调子才起个头,便有联盟士兵抹了把脸上的血,突然直起腰:\"听!

是沈娘子的琵琶!\"

这是她第二次用天音琵琶的能力。

前世被休后流落市井,她才发现这把母亲留下的琵琶能窥见人心——第一次试时,她在破庙弹《阳关曲》,竟看见老乞丐藏在破棉袄里的半块炊饼,听见他心里骂\"小蹄子弹得倒好,就是没肉香\"。

后来她才明白,每次弹奏预知情绪,都要折三个月的月信。

此刻她咬着舌尖,任血腥味在嘴里漫开,琵琶声里便裹了层若有若无的安抚。

\"刘将军!\"她扬声,琵琶弦在掌心震得发麻,\"带前军结鱼鳞阵!

王侍卫带弩手去左翼,专射对方骑将!\"

刘将军的玄铁枪在地上一杵,震得碎石飞溅:\"得令!\"他转身时铠甲铿锵,倒像给琵琶声打了个重音。

沈清欢望着他带士兵们迅速合拢阵型,又瞥见白璃正拽着孙勇士的衣角。

那哑女比划得急切,手指先指了指自己眼睛,又在脖子上划了道——她向来用这个手势表示\"盯紧\"。

孙勇士挠了挠头,突然咧嘴笑:\"白姑娘是说绕到山后抄他们的辎重?

成!

我带二十个兄弟跟你去!\"

月白骑兵的冲锋号响了。

沈清欢的琵琶声陡然拔高,《十面埋伏》的急弦如刀,割开战场的喧嚣。

她看见前排联盟士兵的腰板挺得更直了,弩手的箭簇不再发颤,连几个吓白了脸的新兵都握紧了刀——他们心里的恐惧正像春雪遇日,滋滋地化。

\"好个沈清欢。\"云无咎站在高坡上,手里的折扇敲着掌心。

他身后的魏谋士眯起眼:\"她的琵琶能稳军心,这是我们没算到的。\"

\"那就换招。\"云无咎的指尖划过扇骨上的暗纹,那是他养死士的暗号。\"让魏先锋带前队专攻左翼——方才王侍卫带弩手去了左翼,那边现在只剩老弱。\"

沈清欢的琵琶弦突然断了一根。

她踉跄半步,司墨立刻扶住她后腰。

断弦的震颤顺着琵琶木传入掌心,她听见左翼传来惊呼——那里的防御阵型正在被月白骑兵撕开缺口!

她望着云无咎微扬的下巴,突然明白过来:方才她用琵琶传递的指令,被对方截胡了。

\"陈公公!\"云无咎的声音突然穿透杀声,\"去把朕的鹤顶红拿过来——\"他话音未落,却见王公公从皇帝车驾后闪出来,手里的拂尘啪地甩开:\"云大人好兴致,这时候还惦记着御赐的鹤顶红?\"

沈清欢的瞳孔缩了缩。

她看见陈公公的手在袖中攥成拳,那是云无咎安在皇帝身边的钉子。

可王公公的拂尘尖正抵着陈公公的喉结——这老太监早把一切看在眼里。

\"清欢!\"司墨突然拽着她往旁边一滚。

一支淬毒弩箭擦着她耳畔钉进树干,箭尾的月白羽毛还在颤。

她抬头,正看见为首骑士的目光扫过来,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却在触及她琵琶时顿了顿。

\"稳住!\"沈清欢扯下腰间的短刀,刀背重重敲在琵琶上。

裂帛似的声响惊得战马嘶鸣,她趁机高喊:\"孙勇士!

白璃!

该你们了!\"

山后突然传来喊杀声。

孙勇士举着两柄板斧冲出来,身后跟着白璃带的士兵——他们竟真的摸到了月白骑兵的辎重车,此刻正举着火把往马料里扔。

白璃的绣针在阳光下一闪,精准地扎进马夫的哑穴,那马夫瞪着眼倒下去时,她的手指在唇前一比,像在说\"嘘\"。

月白骑兵的阵型乱了。

沈清欢的琵琶又断了一根弦,嘴里的血涌得更凶,却笑得像朵带刺的红梅。

她望着云无咎骤变的脸色,突然明白这第三局棋的关键——不是谁多了个执棋人,而是谁能更快撕开对方的伪装。

可就在这时,云无咎突然打了个响指。

原本专攻左翼的魏先锋猛地勒住马缰,马蹄在地上刨出深沟。

他调转马头,竟带着半数骑兵朝皇帝车驾冲来!

沈清欢看见刘刺客从车驾后窜出,手里的匕首泛着幽蓝——那是要趁乱行刺!

\"保护陛下!\"王侍卫的声音破了音。

沈清欢的琵琶弦第三次崩断,这次疼得她几乎站不住。

司墨的剑已经出鞘,可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

她望着云无咎眼里的得意,突然把琵琶往司墨怀里一塞。

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她踩着联盟士兵的盾牌跃起,像只逆着箭雨的鹤。

\"想动陛下?\"她的短刀划破刘刺客的手腕,血珠溅在皇帝的龙袍上,\"先问问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云无咎的折扇\"啪\"地合上。

他望着沈清欢护在皇帝跟前的身影,又看了眼山坳里逐渐溃散的死士,突然笑了:\"沈娘子果然好手段。

不过......\"他的目光扫过远处正在集结的何军师,\"你以为这就是全部?\"

沈清欢的后背沁出冷汗。

她望着云无咎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意识到方才的防御不过是小试牛刀。

真正的杀招,怕是才要出鞘。

她握紧短刀,血从断弦的指缝滴在地上,在晨光里连成一条红线。

司墨的剑抵在她身侧,体温透过铠甲传来。

山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脚踝上那串母亲留下的银铃——那是前世被休时,她偷偷藏在鞋底的。

\"司墨。\"她低声,\"去把蔡工匠造的连弩拿来。\"

司墨的剑眉一挑:\"你要......\"

\"被动防御的滋味,我受够了。\"沈清欢望着云无咎重新扬起的嘴角,眼里的光比刀还利,\"这局棋,该我先手了。\"

山坳外突然传来号角声。

沈清欢侧耳听着那熟悉的调子,突然笑了——是刘将军的援军到了。

可云无咎的何军师也在这时举起令旗,他的唇形分明在说\"总攻\"。

血珠滴在最后一根琵琶弦上,发出闷响。

沈清欢望着两拨人同时冲锋的身影,突然明白:这一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