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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的阴影在马蹄声中被撕成碎片。

沈清欢攥着琵琶的手青筋凸起,掌心的薄茧蹭过琴弦,弦音里裹着血锈味——方才捡琵琶时,断弦划破了她指尖,血珠顺着象牙雕的云纹流进弦槽,此刻正渗成暗红的线。

\"前面就是玄武门!\"刘将军的声音裹着风灌进耳朵。

沈清欢抬眼,月光下那扇朱漆大门竟大敞着,门楼下横七竖八倒着禁军的尸体,甲胄上的金漆被血泡得发乌。

司墨突然勒住缰绳,他的玄色披风猎猎翻卷,剑锋指向门内:\"有埋伏。\"

话音未落,暗处窜出数十道黑影。

沈清欢手腕一翻,琵琶横在胸前,指甲重重划过琴弦——不是寻常宫商角徵,而是她连夜根据云无咎手下训练时的鼓点编的乱音。

尖锐的颤音如钢针般扎进刺客耳中,当先的刺客脚步一踉跄,手中刀\"当啷\"坠地。

司墨的剑已如游龙般刺出,三招内挑断三人筋脉:\"清欢,你带刘将军绕偏门!

我断后!\"

偏门的铜锁被刘将军的佩刀劈成两半时,沈清欢听见了更清晰的喊杀声。

她摸了摸怀中的虎符——方才司墨的父亲将私藏的虎符塞进她手心时,老将军的手在抖:\"小女娃,护好那位置上的人,大魏的天不能塌。\"

御药房的窗户透出昏黄灯火。

秦侍卫和王侍卫的身影从廊下闪出来,王侍卫腰间的玉佩撞在廊柱上,发出细碎的响。\"沈姑娘!\"秦侍卫压低声音,额角有道新伤,\"陈公公方才在御膳房烧东西,我们截下半块未烧尽的曼陀罗根。\"他摊开手掌,焦黑的药渣里,几丝白色纤维泛着诡异的光。

王侍卫接口:\"那老东西嘴硬,说云无咎许了他儿子三品官。\"他的拇指蹭过腰间短刀的鞘,\"不过属下用了点手段,他招了——刘刺客扮成洒扫太监,此刻该在养心殿后殿的樟木箱里藏着。\"

沈清欢的琵琶弦突然\"铮\"地一声绷断。

她望着养心殿方向跳动的烛火,喉间发紧。

白璃的绣绷还在她房里搁着,今早那丫头还在绣并蒂莲,针脚细得能数清花瓣。

此刻她却要把这个连杀只鸡都手抖的哑女推进虎口。

\"白璃。\"她转身拽住跟在身后的绣娘手腕。

白璃抬头,眼尾的泪痣在月光下泛着淡红。

沈清欢将随身的匕首塞进她掌心,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再比了个\"听\"的手势——白璃虽哑,耳力却比常人敏锐三倍。

白璃重重点头,手指在沈清欢手心里写:\"我护陛下。\"

刘将军的甲胄在转角处撞出轻响:\"沈姑娘,末将带二十个亲卫守养心殿正门。\"他拍了拍腰间的玄铁鞭,\"那刺客若敢动,末将一鞭抽碎他天灵盖。\"

沈清欢望着两人消失在回廊尽头,这才转头对司墨道:\"云无咎要政变,必然在显德殿。

魏谋士擅长策反,此刻该在煽动禁军。\"她的指尖抚过琵琶背面的暗纹——那是前朝乐圣刻的《惊鸿曲》谱,\"我去显德殿,你带三百亲卫绕到侧殿,断他们的退路。\"

显德殿的飞檐上挂着十二盏羊角灯,照得殿外广场如同白昼。

云无咎站在台阶中央,月白锦袍上沾着几点血,正握着酒盏对台下禁军笑:\"诸位兄弟,萧太后说了,今日扶新君上位,每人加俸三年!\"

魏谋士站在他身侧,手中摇着羽毛扇,目光扫过人群时,几个禁军的手已经按上了刀柄。

沈清欢隐在廊柱后,琵琶抵住唇畔。

她闭了眼,舌尖抵着上颚——这是激发\"天音琵琶\"的诀窍,用内息引动琴弦共振。

第一声\"宫\"音扬起时,广场上的烛火突然摇晃起来;第二声\"商\"音落下,几个正摸刀的禁军突然抱头蹲下;第三声\"角\"音如裂帛,魏谋士的羽扇\"啪\"地坠地,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捂住耳朵——他分明听见了自己幼时被嫡兄毒打时的哭嚎,听见了被卖去青楼时老鸨的骂声。

\"乱其心,惑其志。\"沈清欢在心里默念师父教的口诀。

她的额头渗出冷汗,月事提前的钝痛从下腹涌上来,但她咬着唇继续拨弦。

云无咎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猛地甩袖指向她:\"抓住那个弹琵琶的!\"

司墨的剑就是这时刺进来的。

玄色披风卷着血风,他的剑穗上还沾着未干的血珠,每刺出一剑,就有禁军惨叫着倒下。

沈清欢趁机拨出一串急音,广场上的禁军阵型彻底乱了——有的抱头鼠窜,有的挥刀乱砍,连云无咎的亲卫都开始互相撕打。

\"够了!\"云无咎突然大笑,他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缎子,在月光下抖开。

沈清欢的指尖顿在弦上——那是圣旨特有的宫锦,上面用金箔写着\"传位云无咎\"五个大字,末尾盖着皇帝的玉玺印,红得刺眼。

\"诸位将士!\"云无咎举着圣旨,声音里带着癫狂的雀跃,\"这是陛下今早清醒时亲手写的传位诏书!

沈清欢勾结外臣,意图弑君!\"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停在几个动摇的禁军脸上,\"现在放下武器,既往不咎;若要顽抗——\"他的指尖划过沈清欢的方向,\"就和这逆贼同罪!\"

广场上的喊杀声突然弱了。

几个原本跟着司墨的亲卫对视一眼,刀杆在地上磕出细碎的响。

沈清欢望着那卷明黄的圣旨,只觉喉间发腥。

她知道皇帝根本不可能传位给云无咎,可这玉玺印......她猛地想起今早王公公说的\"药渣里有曼陀罗\"——曼陀罗花会让人产生幻觉,或许陛下在昏迷前被灌了药,糊里糊涂盖了印?

司墨的剑刃擦着云无咎的耳垂劈下,带起一缕碎发:\"假的!\"他咬着牙道,\"陛下的玉玺印边缘有三道细纹,这卷诏书的印......\"

\"住口!\"云无咎猛地将圣旨举过头顶,\"你父亲是禁军统领又如何?

抗旨者,死!\"

沈清欢的琵琶弦在掌心绷得生疼。

她望着那些开始后退的亲卫,望着云无咎眼里的志得意满,突然想起前一世被休时,那个老嬷嬷说的话:\"女子啊,再聪明也是棋子。\"可这一世,她偏要做执棋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重重扫过全部琴弦。

震耳欲聋的音浪里,她看见云无咎的手在抖,看见魏谋士的脸白如纸,看见司墨的剑离云无咎的咽喉只剩三寸——

但那卷明黄的圣旨,还在云无咎手中,像团烧得正旺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