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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欢的指尖还沾着宁王血旗上的金线,东边天际的红光却已烧得更烈。

她望着那团血色,耳中还响着方才战场的余音——宁王被押走时,喉间溢出的那声低笑,此刻在她耳畔清晰得像针。

\"清欢。\"司墨的手覆上她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染血的帕子传来。

他的铠甲还带着战场上的焦味,眉峰紧拧成刀,\"我派了飞骑去探,半个时辰内必有消息。\"

沈清欢回握住他的手,指甲轻轻掐进他掌心——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她需要他冷静。\"不用等。\"她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刘将军,对方正用布裹着剑伤,见她看来立刻直起腰,\"刘叔,宁王余党在京城扎根十年,你我都清楚。\"

刘将军的刀疤随吞咽动作动了动:\"末将这就点三千精骑——\"

\"不可。\"沈清欢摇头,\"若余党等的就是咱们大张旗鼓进城?\"她望向白璃,哑女正蹲在路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走近一看,地上歪歪扭扭画着宫城轮廓,东南西北四个门各标了个叉。

白璃抬头,指尖点了点自己眼睛,又指向东南门——那是宫城最偏僻的角门,平时只走送菜的小太监。

\"好个里应外合。\"沈清欢低笑一声,眼底却寒得像冰,\"孙勇士、卢士兵。\"她转向两个浑身是血的小卒,\"你们可愿戴罪立功?\"

孙勇士膝盖一弯:\"沈乐女救过末将全家,这条命早就是您的!\"

卢士兵是方才被她感化的宁王旧部,此刻脖颈涨红:\"小人愿割下余党狗头,换沈姑娘手上这道血痕!\"他指的是她掌心被断弦扎出的伤口,还在渗着淡红的血。

沈清欢从腰间解下块青玉牌——这是王公公前日塞给她的,说是\"紧要时能混进宫\"。\"换身破衣裳,扮作送菜的。\"她将玉牌塞给孙勇士,\"进了城找街角卖糖画的老张头,他会带你们见何军师的人。\"

司墨突然拽住她手腕:\"你要冒险?\"

\"我冒的不是险,是棋。\"沈清欢反手扣住他手腕脉门,指尖在他寸关尺上轻轻一按——这是她新学的,上次他中毒时,老道士教她认的穴位,\"你带一半人去城西废窑,蔡工匠的假刀枪该做好了。\"

\"假刀枪?\"刘将军眼睛一亮。

\"余党要劫宁王,必以为咱们会调大军回防。\"沈清欢摸出琵琶,断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咱们就给他们送支'增援部队'——刀枪是木头涂的红漆,马背上绑草人,要多招摇有多招摇。\"

司墨突然笑了,眉峰舒展时像雪后初晴:\"你是要引蛇出洞。\"

\"蛇在洞里难打,出了洞...\"沈清欢的指甲划过琵琶面板,发出刺耳的颤音,\"刘叔带另一半人埋伏在东山道,等余党出城迎'增援',就抄他们后路。\"

白璃突然扯她衣袖,比划着自己的眼睛又指琵琶——哑女是问,是否要动用\"天音\"。

沈清欢的手指在弦上顿住。

她能感觉到下腹开始抽痛,这是使用金手指的前兆。

上次为救司墨,她用了半炷香,结果躺了三天。

可此刻...她望向东方越来越亮的火光,轻轻点头。

子时三刻,京城东南角门。

孙勇士挑着两筐青菜,扁担压得肩膀生疼。

卢士兵跟在后面,拎着个破竹篮,里面装着三个青瓜——这是老张头教的暗号:\"三个瓜,找瓜田。\"

角门守军果然拦路:\"站住!今日宫城戒严,没令牌不许进!\"

孙勇士抹了把脸上的汗,从筐底摸出青玉牌:\"公公让小的给尚食局送新摘的菜,您看这牌子...\"

守军盯着玉牌上的\"御\"字,眼神立刻软了:\"进去吧,可别磨蹭!\"他压低声音,\"后半夜有大事,别冲撞了贵人。\"

大事?孙勇士心里一紧,和卢士兵对视一眼,挑着担子往城里走。

他们在糖画摊找到老张头时,老头正用糖稀画条龙,见了他们,糖勺\"当啷\"掉在地上:\"你们...你们是沈姑娘的人?\"

\"是。\"卢士兵把青瓜往桌上一放,\"何军师的人在哪?\"

老张头手忙脚乱收起糖画,引着他们钻进条窄巷。

巷尾有间破庙,门虚掩着,透出昏黄灯光。

孙勇士刚要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算盘声——何军师最爱的,就是边拨算盘边谋划。

\"明日寅时三刻,宫城东南门。\"何军师的声音像老树根,\"守城的周统领已应下,开半扇门放咱们的人进去。\"

\"那宁王呢?\"另一个声音沙哑,\"要是沈清欢那小娘们把人转移了...\"

\"她不会。\"何军师冷笑,\"那丫头刚打了胜仗,正得意着,哪能想到咱们在京城埋了二十年的线?

等咱们劫了宁王,再放把火烧了御书房,皇帝老儿就得把罪责全扣在她头上——到时候,她辛辛苦苦攒的名声,全是催命符!\"

孙勇士的手在袖中捏紧。

他摸出怀里的小竹筒,这是沈清欢给的,里面装着密信纸。

他迅速记下时间、地点、内应,又轻轻碰了碰卢士兵——该撤了。

可刚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嗒\"一声。

破庙的门被人从外闩上了。

沈清欢站在城西废窑前,望着蔡工匠带着徒弟们往木枪上涂红漆。

火把映得她脸色发白,下腹的抽痛已经蔓延到后腰,额角沁出细汗。

\"姑娘,要不歇会儿?\"白璃递来温水,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按——哑女是在问,是不是又用了\"天音\"。

沈清欢摇头。

她摸出琵琶,琴弦在风中震颤。

方才她试过了,只要弹奏《惊鸿曲》的变调,就能让人心生焦躁,判断力下降。

可代价...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裙摆,月白色的裙角洇着淡红,像朵开败的花。

\"司墨。\"她唤住正要翻身上马的男人,\"等会儿若我站不稳...\"

\"我抱着你。\"司墨翻身下马,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铠甲硌得她肋骨生疼,\"从今天起,你站不稳,我当腿;你看不见,我当眼。\"他低头吻她发顶,\"沈清欢,你只能为我疼。\"

沈清欢笑了,眼泪却落进他铠甲的缝隙里。

她埋在他颈窝,轻声道:\"寅时三刻,东南门。\"

司墨的身体一僵:\"你...你又用了?\"

\"只看了半刻钟。\"她撒谎。

其实方才她强撑着弹完那曲,眼前发黑了三次,连余党议事的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她不能说,不能让他担心。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增援部队\"出发了。

三百草人骑在马上,木枪尖上的红漆在晨雾里像血。

沈清欢坐在司墨身前,琵琶横在膝头,指尖抚过断弦——这是她特意留的,断弦之音最能搅乱人心。

东南门外,余党果然倾巢而出。

何军师站在高处,望着\"增援部队\"哈哈大笑:\"沈清欢到底是女人家,只知道派兵硬闯!\"他挥旗大喊,\"冲上去,砍了带头的!\"

可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士兵脚步越来越乱。

有人突然挥刀砍向同伴,有人抱着头喊\"有鬼\",还有人跪在地上直磕响头——沈清欢的琵琶声混在晨雾里,像无数只手在扯他们的神经。

\"杀!\"刘将军的喊杀声从东山道传来。

埋伏的士兵如猛虎下山,刀光映着初升的太阳,刺得余党睁不开眼。

孙勇士和卢士兵趁机从破庙后窗跳出,一个举着火把烧了粮草,一个挥刀砍断了何军师的算盘绳。

\"撤!

撤!\"何军师跌坐在地,算盘珠滚了满地。

他望着被包围的士兵,突然想起宁王说过的话:\"沈清欢不是乐女,是索命的琵琶鬼。\"

可就在余党即将全军覆没时,西市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魏先锋的玄甲军像道黑风,从街角杀了出来。

他骑在乌骓马上,手中长枪挑着面玄色旗,旗上的狼头在风中呲牙——正是宁王的军旗。

\"沈姑娘!\"孙勇士浑身是血地冲过来,\"这是魏先锋的伏兵,咱们之前没探到!\"

沈清欢的琵琶弦\"啪\"地断了一根。

她望着那支玄甲军,突然想起宁王临死前的笑——原来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明处。

司墨将她护在身后,铠甲上还沾着她的血:\"清欢,我带你先走。\"

\"走?\"沈清欢抹掉嘴角的血,将断弦缠在指尖,\"魏先锋的玄甲军号称'不破',可他忘了...\"她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琵琶声再次响起,这次的调子像钢刀,\"这长安的天,该换了。\"

玄甲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铁蹄踏碎了满地的算盘珠。

沈清欢摸出腰间的玉牌,那是王公公给的最后筹码。

她望着司墨染血的眉眼,突然笑了:\"司统领,准备好接驾了么?\"

魏先锋的长枪已经刺破晨雾,映着她眼底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