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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欢的指甲在琵琶弦上碾出最后一个滑音,余韵在后台梁上绕了三绕,惊得梁间新筑的燕巢扑棱棱掉下半片草叶。

白璃蹲下身拾草叶时,腕间银铃轻响——那是她前日用绣活换的,说是能替清欢挡些霉运。

\"阿璃,\"沈清欢放下琵琶,指尖抚过白璃腕上银铃,\"你今日见着那青衫女子,可看清她相貌?\"

白璃抿着唇摇头,手指在掌心快速比画:只记得她袖口绣着半朵墨菊,发间插了支檀木簪,走路时腰肢比柳枝还软。

沈清欢垂眸,想起三日前白璃塞给她的平安符。

那符纸里裹着半枚带血锈的铜扣,分明是被利刃挑开的——有人翻了白璃的妆匣。

她当时没声张,只在符里换了张写着\"小心耳报\"的纸条,如今看来,那耳报子怕是等不及要跳出来了。

\"小桃,\"她提高声音唤道,外间立刻钻进个扎着双螺髻的小丫头,\"去前院把那坛蜜渍金橘送给张妈妈,就说我记着她前日夸我手巧。\"

小桃应了一声,却在出门前偷偷眨了下左眼——这是她们约定的暗号。

沈清欢望着她蹦跳的背影,唇角微勾:张妈妈管着乐坊所有杂役的月钱,蜜渍金橘里埋着张纸条,上头写着\"近日我常练《阳关三叠》《玉树后庭花》,明日辰时在后院老槐树下试音\"。

\"清欢。\"

司墨的声音从后窗传来,月光顺着他肩头淌进来,将他腰间银鞘的\"司\"字烙在青砖地上。

他手里还攥着那封伪造的信,墨迹在指尖晕开,像团化不开的墨云。

\"苏府那丫头,是从扬州清乐阁挖来的。\"司墨把信拍在妆台上,\"暗卫查了,她叫楚烟,专工'惊鸿调',最善根据对手曲谱改弦换调。

前日王大人说要翻《乐律要旨》,怕是苏大人也急了,想让楚烟先探你的底。\"

沈清欢拈起信笺上那只歪嘴鱼,突然将信对折,塞进司墨掌心:\"那便让她探个够。\"

司墨挑眉,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尾——她昨夜定是又没睡好。\"你想放饵?\"

\"自然。\"沈清欢从妆匣最底层摸出张泛黄的琴谱,纸页边缘沾着茶渍,\"这是我娘当年写的《寒江雪》,从未示人。

你明日带些禁军兄弟去西市,买十张《阳关三叠》的谱子,让人在乐坊门口卖。\"

司墨接过琴谱,借着月光扫了眼,指尖骤然收紧:\"这曲...弦序倒转,指法要逆着来?\"

\"正是。\"沈清欢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按,\"楚烟若真会'惊鸿调',定会在比赛时改我的曲。

可她若以为我只会弹《阳关》《玉树》,等我弹出《寒江雪》...司统领,到时候你可得护着我,别让苏大人掀了台子。\"

司墨喉结滚动,将琴谱贴身收好:\"我连你琵琶弦断了都备着新的,还怕他掀台子?\"

第二日辰时,老槐树下果然飘起琵琶声。

沈清欢穿着月白襦裙,膝上横放着天音琵琶,指尖在弦上拨出《阳关三叠》的前调,却在\"劝君更尽一杯酒\"时故意错了半拍。

\"清欢姐姐这是怎么了?\"

\"许是前日累着了。\"

躲在假山后的小桃咬着帕子憋笑——她分明看见沈清欢在错音时冲她眨了下右眼。

不多时,树影里闪过道青衫,楚烟的檀木簪在阳光下泛着幽光,她袖中露出半卷谱纸,正是《阳关三叠》的抄本。

三日后,小桃端着药碗溜进沈清欢房里,茶盏底压着张纸条:\"楚烟昨夜在偏厅练琴,弹的是《阳关三叠》改调版,把'西出阳关'那一段加了急轮指。\"

沈清欢捏着纸条笑出声,将药碗推给小桃:\"把这碗安神汤送给楚烟姑娘,就说我看她近日辛苦。\"

小桃盯着碗里漂浮的酸枣仁,突然捂住嘴:\"姑娘,这汤喝了要犯困的!\"

\"正是要她犯困。\"沈清欢打开妆匣,取出支螺子黛在镜上画了道线,\"她若今日练琴没精神,明日定会加倍补上——可她越补《阳关》,就越没空琢磨别的曲子。\"

果然,第五日清晨,白璃拽着沈清欢的衣袖直比划:楚烟让人去书坊买了十本《乐律要旨》,专挑《阳关三叠》的注解看。

沈清欢摸着白璃编的同心结,将昨日与司墨连夜改编的《寒江雪》琴谱塞进她怀里——这谱子用的是倒序记谱法,除了她和司墨,旁人根本看不懂。

比赛前三日,乐坊演武场。

沈清欢抱着琵琶坐在石凳上,故意让《玉树后庭花》的尾音拖得老长,眼尾余光瞥见楚烟站在廊下,手里攥着本翻得卷边的琴谱。

她指尖微顿,又重重扫过四根弦,琵琶声里裹着丝懊恼:\"这曲子总弹不顺,怕是要换《阳关》了。\"

楚烟的脚步顿了顿,转身时嘴角扬起极淡的笑。

沈清欢垂眸拨弦,将笑意埋进弦音里——她要的就是这抹笑。

可就在暮色漫上飞檐时,白璃突然拽着她的裙角往柴房跑。

柴房梁上结着蛛网,白璃踮脚取下个布包,里面是团浸了酒的帕子,帕子上沾着半枚唇印,还有行歪斜的字迹:\"沈清欢与禁军私通,明日便要曝光。\"

沈清欢捏着帕子的手微微发颤。

她望着白璃泛红的眼眶,突然明白为何近日总有人在她练琴时交头接耳——苏大人和楚烟的后手,终究还是来了。

夜风卷着柴屑扑在脸上,沈清欢将帕子塞进袖中,指尖轻轻抚过天音琵琶的弦轴。

这一次,她要让所有的阴谋,都随着《寒江雪》的第一声弦音,碎成满地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