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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云麓词心录:白云着 > 第77章 水巷词心映月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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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水巷词心映月痕

暮春的雨丝刚在青石板上织完最后一道水痕,煜明手中的信笺已被暮色染得半透。信尾“亥初时分,古渡头见”的小楷洇着墨香,落款是“旧友”二字,未署名却让他心口微颤——分明是三年前在姑苏酒肆偶遇的那位执灯画扇的女子,彼时她鬓间簪着半枝白梅,说“若得闲,可来锦溪镇寻我”,不想竟在这乍暖还寒的夜捎来邀约。

青衫未换,只将玉版宣与狼毫裹进竹笈,煜明踏着巷尾最后一丝天光出了客栈。古镇的暮色原是有层次的,先是檐角铜铃染了蟹壳青,接着河埠头的石阶浸成黛色,待他转过三曲石桥,古渡头的老樟树已化作浓墨剪影,唯有枝头悬着的两盏羊角灯,像坠在暮色里的两颗橘色星子。

一、暮霭轻笼古渡头

渡头的老船工正在收缆,橹声搅碎满河金鳞:“公子可是赴约的?那位姑娘已候在廊桥第三根朱柱下。”话音未落,水面忽有夜风掠过,将对岸戏台上的丝竹声揉碎了送来,混着不知谁家飘来的姜母鸭香气,倒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烟火的温软。

廊桥的朱漆在暮色里泛着乌光,第三根柱子旁立着个素纱襦裙的身影,腰间垂着的青玉佩随呼吸轻晃。煜明走近时,她恰好转身,鬓边的白梅换成了夜合花,浅香混着河风拂过:“一别三载,公子可还记得当年酒肆里那阙《鹧鸪天》?”

他自然记得。那年雪夜,她执扇题“半炉松火映窗纱”,他接“一砚冰痕凝笔花”,墨迹未干便听得更夫敲过三更。此刻她指尖划过廊柱上斑驳的题刻,笑道:“这廊桥始建于宋,历代文人多有题咏,却独缺今夜这般景致。”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水榭飞檐上的琉璃灯刚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映在河面上,像撒了满河碎金。远处山峦已化作淡青的屏风,近处水波却亮得能照见游鱼摆尾,惊起的涟漪将灯影揉成闪烁的锦缎。煜明忽然想起行囊里的玉版宣,指尖发痒,忽听得她轻声吟道:“暮霭轻笼古渡头,华灯初上韵长留。”

是了,这便是眼前景。暮色像笼着轻绡的纱帐,将古渡头的轮廓柔化,华灯初亮时的光晕却又给这暮色添了层次,连空气中浮动的细尘都似带着韵律。他取出狼毫,就着石栏上的苔痕润笔:“廊桥人语传幽意,水榭灯光映碧流。”笔尖在纸上游走,忽然想起那年她在酒肆说的话:“诗词之道,贵在见景生情,情动而辞发。”

她凑近看他写,指尖轻轻点在“凝眸”二字上:“近波似镜,最是惹人驻足。当年在姑苏,你看我画扇时,眼中不也是这般光景?”话音里带着三分调侃,却让煜明想起那个雪夜,她腕间银镯碰着砚台的声响,还有扇面上未干的墨梅在暖光下的影子。

二、波光潋滟映轩窗

巷尾传来梆子声,已是初更。她忽然提起裙裾:“带你去个地方。”转过廊桥便是一条水巷,两侧民居的灯笼悬在水上,像一串浮动的明珠。她熟稔地推开一扇雕花木门,临河的轩窗正敞着,桌上已摆好青瓷碗碟,热气腾腾的莼菜鲈鱼烩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光泽。

“当年在姑苏,你说最念这水乡的夜酌。”她斟酒时,玉壶嘴在月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今日特意寻了陈年花雕,配的是自家腌的醉蟹。”煜明望着窗外波光,忽然想起方才在渡头所见——暮色里的波光潋滟,此刻在轩窗上映出细碎的银鳞,竟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朦胧的诗意。

执杯时,酒香先漫上鼻尖,入口却是醇厚中带着清甜,像把整个春天的月光都酿在了酒里。她托腮望着河面:“你可知,这水巷的夜最是妙在‘静’与‘动’之间。看似静的是两岸灯火,动的是流水波光,可细听之下,连灯火都有风声相和,流水亦载着吴侬软语。”

说着忽然轻笑:“方才在廊桥,你写‘远岭如屏添梦幻’,可曾想过,这近水楼台的烟火气,才是最能勾人情思的?”她指节轻叩桌面,案上烛火忽明,映得她眉间一点朱砂痣格外鲜明:“就像此刻,佳肴满案,老酒盈瓶,看似是口腹之欢,实则是借这人间烟火,慰藉词人心事。”

煜明忽然放下酒杯,提笔在素笺上写下“孤影静思烟火事,扁舟徐泛水云乡”。笔尖落下时,忽然想起三年前分别时,她站在雪地里说“江湖路远,后会有期”,那时他望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只觉得漫天飞雪中,唯有她鬓间白梅是暖的。此刻眼前的波光里,仿佛又浮现出那个单薄的身影,只是如今她就在身侧,举盏对饮,倒让这“孤影”二字添了几分戏谑。

她接过诗笺,指尖抚过“慢品流年岁月芳”一句,忽然轻声道:“那年在姑苏,我原以为你是个只知风月的文人,却不想你连这人间烟火都能品出诗意。你可知,这水巷里的老船工,每夜收工后都会温半壶酒,就着月光吃蚕豆,他们未必懂诗词,却活得比诗词更有滋味。”

三、华裳着体风情显

更鼓敲过二更,水巷里的灯火却愈发明亮。邻船传来丝竹声,原是有画舫经过,舱中女子的吴歌顺着水波漂来,尾音拖得老长,像浸了糖的丝线。她忽然起身,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月白羽纱衣:“今晚西街上有夜集,去瞧瞧?”

月白纱衣穿在她身上,腰间松松系着墨绿丝绦,走动时纱衣拂过石阶,倒像是从月光里裁下的一片云。煜明跟着她转过街角,眼前忽然豁然开朗——整条西街被灯笼映成了暖红色,货郎担上的琉璃珠串在风里叮咚作响,绣娘摊位前的团扇上绘着夜荷,还有卖糖画的老人正用银勺在石板上浇出凤凰尾羽,糖香混着胭脂香在空气里浮动。

“华裳着体风情显。”煜明望着她在灯影里的身影,忽然低吟出声。她回头时,鬓边夜合花恰好落在肩前,纱衣袖口被风扬起,露出腕间新戴的翡翠镯:“公子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赞这夜市风光?”说着走到一个卖酒的摊位前,接过摊主递来的青瓷杯:“尝尝这桂花酿,可是用今夜的月光泡的。”

酒液入喉时,桂花香在舌尖绽开,混着夜市的喧嚣,倒比方才的花雕更多了几分热闹的滋味。远处楼阁上的灯火通明,映得整个夜空都泛着暖光,煜明忽然看见二楼栏杆边,有位老者正对着河面泼墨,笔下是今夜的水巷夜景,灯火与波光在宣纸上晕染成一片璀璨。

“佳酿盈杯逸兴生。”他忽然轻笑,举起手中酒杯,对着漫天灯火。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画舫上的歌女正抱着琵琶,船头挂着的灯笼映得她们的华裳流光溢彩:“你看那些歌女,唱的是‘夜市桥边火,春风寺外船’,可真正的诗意,却在这举杯相碰的刹那,在这人间烟火的热闹里。”

说话间,有卖烟花的货郎经过,她忽然买了一捧银花火,拉着煜明走到河埠头。火折燃起的瞬间,银色的火星“嗤”地窜上夜空,在河面上投下跳动的光影。她将烟花递给煜明,指尖相触时带着暖意:“三年前在姑苏,你说‘诗词是凝固的时光’,可此刻这转瞬即逝的烟花,不也像极了我们此刻的相遇?”

烟花在夜空中绽开时,煜明忽然想起《水乡夜饮》里的句子:“华裳着体风情显,佳酿盈杯逸兴生。”眼前的她,在烟花光影里忽明忽暗,鬓间夜合花的香气混着烟火味,竟让他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烟花熄灭,她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明日你又要踏上旅途,可记得把今夜的诗,留在这水乡的风里?”

四、水乡幽梦伴潮鸣

更鼓敲过三更,夜市渐散。她领着煜明穿过寂静的水巷,唯有石板路上的积水映着灯笼光,像撒了一路碎银。走到方才的轩窗下,她忽然驻足:“当年在姑苏,我问你为何总爱写夜景,你说‘夜色能让万物褪去浮华,显露出最本真的模样’。如今在这水乡,你可寻到了那本真的模样?”

煜明望着河面,波光已变得沉静,唯有远处传来隐约的潮声,像大地在轻轻呼吸。他忽然想起方才在廊桥所见的远岭近波,在夜灯下呈现出的梦幻与真实;想起夜市里的热闹与烟火,还有眼前人在灯火中的笑靥。原来所谓本真,从来不是单一的静或动,而是这世间万物在时光里的交织与流转。

“此中沉醉不知返,水乡幽梦伴潮鸣。”他轻声吟出最后两句,忽然发现她眼中映着的,正是自己此刻的模样。三年前的雪夜,三年后的水乡,时光在变,场景在变,唯有这对诗词的痴、对人间烟火的恋,从未改变。

她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锦囊,塞进煜明手中:“里面是今夜的月光,还有水乡的潮声。”打开看时,原是半块浸过桂花香的绢帕,还有粒刻着水波纹的鹅卵石。她转身推开木门,临了又回头:“下一次,或许该我去寻你了。”

夜风送来夜合花的香气,煜明望着她消失的门扉,忽然懂得,所谓词心,从来不是孤芳自赏的清高冷寂,而是在这人间烟火里,在与知己的相遇相别中,在时光的流转里,不断被唤醒、被滋养的温柔与感动。就像这水乡的夜,暮霭与华灯共生,波光与烟火相映,每一处光影,都是词心的印记。

亥末的梆子声传来,煜明摊开玉版宣,将今夜的三首诗细细誊抄。笔尖落下时,远处的潮声渐响,像大地在吟哦一首无声的长诗。他知道,明日天明后,自己又将踏上旅途,但这水乡的夜,这与旧友的相聚,终将化作诗行里的墨香,永远留在《云麓词心录》的篇章中。

收拾笔墨时,忽然发现石栏上不知何时落了片夜合花,花瓣上的露水在月光下晶莹剔透。他轻轻将花夹进诗稿,就像将今夜的时光,永远封存在这字里行间。水乡的夜,终将在黎明前隐去,但词心所至,处处皆是永不褪色的灯火与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