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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云麓词心录:白云着 > 第15章 梅雪庭空锁旧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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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麓词心录·第十五章·梅雪庭空锁旧痕

小雪节气后的第三日,煜明在南窗下晾晒旧笺。砚中余墨已冻成薄冰,笔尖刚触到《梅雪词》稿纸,忽有细雪叩窗,像极了那年她折梅时,花瓣落在宣纸上的簌簌声。他望着院中老梅,虬曲枝干上已结出豆大的花苞,在暮色里泛着青白,恍若她临终前指尖的颜色。

一、踏莎行·雪压梅枝重

记得初雪落时,她总爱踏雪寻梅。月白斗篷上沾着细雪,发间别着半枝红梅,在青石小径上走成一幅流动的画。煜明常于廊下磨墨,看她踮脚折取低枝,指尖被寒梅刺出细痕,却笑着将花瓣按在宣纸上:“你瞧,这血色与梅色,倒比胭脂更艳三分。”

那年深冬,她抱来一盆绿萼梅,说要与他“共守清寒”。花案置在西厢房,夜雪初霁时,月光透过窗纸,将梅影投在帐幔上,恍若水墨洇染。她倚着他的肩填词,笔尖在“雪压梅枝重”句旁点了三点:“待梅花谢了,咱们便去孤山看林逋的鹤影,可好?”

此刻旧稿中飘落半片梅瓣标本,薄如蝉翼的花瓣上,还留着淡淡胭脂痕。煜明忽然听见厢房传来瓷盆轻响,转头却见绿萼梅的影子在窗纸上摇曳,唯有案头铜炉里的沉水香,还飘着当年她调过的冷香韵。

二、忆秦娥·风敲竹

立春前七日,她病中咳得厉害,却执意要在梅树下教他吹箫。竹箫是她亲手制的,湘妃竹上刻着“清露晨流”四字。“吹《忆秦娥》时,要像落雪化在梅蕊上,”她握着他的手调整指孔,指尖凉得像浸过雪水,“当年贺梅子在苏州,就是这样对着寒梅写‘数点雨声风约住’的。”

煜明记得那支箫声总被风吹散,她便笑着取来红丝绦,将箫尾系在梅枝上:“这样风就吹不走了。”可如今红丝绦早已褪色,竹箫搁在案头,吹孔里积着细雪。他试着吹响,却只余破碎的音调惊起寒鸦,惊落枝头残雪,簌簌落在石案上,像极了她咳在帕子上的点点梅红。

深夜整理妆匣,忽见底层压着半幅《梅影图》。她用胭脂勾梅蕊,墨笔皴枝干,落款处题:“他年画里相逢,应识此中霜骨。”煜明指尖抚过斑驳的墨迹,忽然听见窗外竹枝被雪压断,“咔嚓”一声,惊破满庭寂静——原来十年前的雪,从未在他心里化尽。

三、清平乐·冻云垂野

冬至那日,煜明在梅树下挖出她埋的酒坛。陶封上的朱砂印已褪成浅红,像极了她吻在他手背上的胭脂记。坛中酒液清冽,映着天空冻云,他忽然想起那年大雪封山,两人围炉读《剑南诗稿》,她执酒盏说:“放翁‘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倒合了咱们的心意。”

“那时你说要酿梅酒,等来年春日宴客,”煜明对着空坛喃喃,“如今梅花开了又谢,酒却只能敬故人。”忽有细雪落在酒盏里,融成小小的水痕,恍若她眼尾未干的泪。他记得她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指甲缝里还留着去年采梅时的青汁,“莫学林逋只种梅,”她笑时牵动咳意,“要像放翁,把梅花种进词里,也种进……”

话未说完,手已松开。此刻煜明将酒洒在梅根,看雪水混着酒液渗入泥土,恍惚看见梅枝颤动,似有人影扶着虬干轻笑:“这酒太烈,该兑些新雪才好。”他猛地抬头,唯有冻云垂野,梅枝上的雪团簌簌而落,砸在石几上,惊飞了砚中欲落的梅瓣。

四、鹧鸪天·谁扫庭前雪

腊月廿三,煜明在檐下扫雪。竹帚划过青石板,露出去年她踩出的浅痕——那时她总说“扫雪要留三分白,好映梅花影”。他忽然看见梅枝间挂着半片残笺,凑近才认出是她未写完的《鹧鸪天》,末句“谁扫庭前雪”旁,画着小小的竹帚和半朵红梅。

“那年你说扫雪如扫愁,”他对着虚空轻笑,“可愁绪却像这梅枝,雪愈压,愈要开花。”话音未落,竹帚忽然碰到石缝里的硬物,挖出一看,竟是枚冻得发亮的梅簪。银胎上的梅花纹路里嵌着细雪,簪头还缠着半缕青丝,墨色中泛着灰白——是她病中脱落的。

暮色里,煜明在梅影里摆开棋具。当年她总爱以雪为子,说“梅花落处,皆是天元”。他执黑棋落在星位,却见雪粒在棋盘上融成水痕,渐渐洇出她常写的“清”字。忽有夜风穿林,梅枝上的积雪簌簌而落,砸在棋盒上,恰似她当年落子时的清脆声响:“煜明,你看这雪梅对弈,是不是比人间烟火更长久些?”

尾声·词骨里的梅魂

除夕夜,煜明在梅树下燃灯。三十六盏琉璃灯缀满枝头,映得老梅如着绛纱,恍若那年她穿红裙站在花下,说“要与梅花争颜色”。他摸着树干上的刻痕,那是她病中用金簪刻的“雪梅共老”,笔画间已生满青苔,却依旧清晰如昨。

“该填词了。”他对梅枝轻声说,展开新裁的薛涛笺。笔尖悬在墨池上方,忽有细雪落在砚心,融成小小的圆镜,照见自己鬓角的白霜。还记得她曾说:“等我们老了,就把词稿埋在梅树下,让墨香养出更香的花。”

墨落宣纸,首句便写“梅雪庭空锁旧痕”,刚要续下,忽有灯影晃了晃,琉璃灯映出梅枝后有人影徘徊。煜明心跳骤紧,却见那影子抬手折梅,袖摆拂过灯穗,光晕里飘出半阙残句:“谁教冰雪凝词骨,犹向春风认旧痕……”

是她的声音,混着细雪落地的轻响。他猛地站起,琉璃灯在风中摇晃,光影碎了又聚,梅枝上唯有细雪簌簌而落,沾在他新填的词稿上,将“锁旧痕”三字洇成一片淡墨,像极了十年前她倚在梅边,眼尾那抹化不开的清愁。

从此,每逢雪夜,云麓别院的梅树下总会亮起琉璃灯。煜明坐在石几前,看梅影在雪地上画着无人能解的词句,案头搁着那支系过红丝绦的竹箫,箫尾还坠着片风干的梅瓣——那是她留给他的,词骨里永不凋零的春讯。而那株老梅,仍在岁岁风雪中开了又谢,将每一片落瓣都酿成词中的清魂,在煜明的笔端,在云麓的月光里,轻轻诉说着,那年未说完的,雪梅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