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泡书吧小说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泡书吧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土夫子自传 > 第116章 星火暗涌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第一节 夜巡

江风裹着潮湿的寒气,贴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我站在观测台的铁栏杆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青铜小鼎的纹路——那些盘绕的夔龙纹在低温下变得格外清晰,指腹能感受到细微的凸起,像是触摸某种沉睡生物的鳞片。

三峡库区的夜,静得能听见江水吞咽星光的声音。

对岸,长江委的水文监测站早已熄了灯,只剩下自动记录仪的红色指示灯在黑暗中规律闪烁,像某种活物的呼吸。我掏出父亲留下的怀表,黄铜表盖上的划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表针走得越来越慢,仿佛被无形的阻力拖拽着,分针与时针之间的夹角凝固在某个诡异的钝角,像是刻意避开某个特定的时刻。

\"水位记录仪停了。\"

苏晚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混着江风特有的腥气。她裹紧那件穿了二十多年的呢绒大衣——墨绿色的面料已经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但领口那枚青铜材质的纽扣依然光亮如新。她指间夹着半张泛黄的杂志内页,那是《少年科学》某一期的残页,边缘还留着油墨晕染的痕迹,铅字排版特有的凹凸感在月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年轻的地质员周遥突然蹲下身,战术手套擦过潮湿的岩石表面。\"这些青苔......\"她捻了捻指尖,潮湿的藻类立刻在手套上留下墨绿色的汁液,\"在退潮?\"

我这才注意到,江水确实在悄然后退。原本淹没在水下的古老缆桩渐渐露出水面,斑驳的铁锈上还挂着几缕深绿色的水草。更诡异的是,那些附着在岩石上的藻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干了生命力。

张默的胶片相机突然发出\"咔嗒\"一声——那是机械过片的声响。他急忙取下后盖,尚未曝光的富士胶卷上,竟然已经浮现出模糊的树影。那些枝干嶙峋如青铜铸造,垂挂着无数玉琮形状的果实,在底片上呈现出反常的深红色调。

\"顾师傅的预言应验了。\"陈空摘下左眼的玉琮义眼,金属表面不知何时渗出了细密的水珠。当他将义眼贴近我手中的青铜鼎时,鼎身突然浮现出枝状闪电般的纹路,与江底传来的低沉嗡鸣同步震颤。那些纹路像是活的,在青铜表面蜿蜒游走,最终汇聚成北斗七星的图案。

对岸山坡突然闪过一道反光。我举起军用望远镜,看见穿制服的男人正在调整腕表——表盘折射出的冷光不像任何金属该有的光泽,倒像是......像是我们去年在三星堆祭祀坑里见过的那种青铜器皮壳。

\"是守钟人。\"苏晚晴的指甲无意识掐进杂志残页,在\"科学\"二字上留下半月形的凹痕,\"当年参与创刊的校对员后代,现在负责维护......\"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汽笛声切断。远处长江委的巡逻艇正在转向,探照灯扫过水面时,我看到无数细小的青铜碎片在光束中浮沉。它们不像普通的金属残片那样随波逐流,而是像被惊起的鱼群,有意识地聚散离合,在江面上拼出转瞬即逝的甲骨文形状。

怀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掀开表盖,原本停滞的指针正在疯狂旋转,表盘内侧渐渐渗出暗红色的锈迹,那些锈迹自动排列成小篆体的\"子时\"二字。

我抬头望向黑沉沉的江面。此刻才惊觉,那些浮动的青铜碎片组成的图案,分明是父亲笔记里记载过的\"星槎图\"——传说中用来横渡时空的古老星图。

第二节 旧营

黑石山的黎明浸着露水腥气,潮湿的雾气在灌木丛间游荡,像某种活物般缠绕着我们的裤脚。张默走在最前面,军用胶鞋碾碎了几颗野山楂,暗红的汁液渗进泥土,散发出微酸的腐败味。他的相机镜头不断起雾,仿佛有看不见的呼吸在玻璃上凝结,每隔几分钟就得用袖口擦拭。

\"停。\"周遥突然伸手拦住我们,地质锤的金属头轻轻敲击岩壁。本该沉闷的撞击声却带着诡异的回响,像是敲在空心的青铜器上。她蹲下身,指尖拂过青苔覆盖的岩面,那些墨绿色的苔藓立刻卷曲枯萎,露出底下人工开凿的凹痕——五个清晰的印记,形状熟悉得让人心悸。

相机。钢笔。锤头。玉琮。以及——我锁骨处那道旧伤突然隐隐作痛。

陈空摘下义眼,玉琮表面的神人纹在晨光中泛着血丝般的细纹。\"需要血引。\"他声音沙哑,拇指按在玉琮尖锐的边缘,暗红的血珠顺着沟槽流进岩壁上的凹痕。

张默第二个上前,划破食指将血滴在相机形状的凹槽里。血珠没有顺着岩石纹理扩散,反而像被什么吸吮般迅速渗入,凹槽边缘的石头渐渐泛起青铜锈色。轮到我的时候,锁骨处的旧伤突然裂开一道细口,血珠滚落时带着细小的青铜碎屑,在接触到岩壁的瞬间,整面山体发出低沉的嗡鸣。

岩壁变得透明,像一层颤动的水膜。穿过它的感觉像是把脸埋进寒冬的江水里,鼻腔里瞬间灌满铁锈和油墨混合的气味。控制室里的空气凝固了二十年,灰尘在斜射的晨光中缓缓沉降,落在中央那棵青铜树上——它比我们记忆中粗壮了许多,盘曲的枝干上挂满泛黄的纸铃铛,每一只都是用《少年科学》的内页折成。

苏晚晴颤抖着触碰最近的一个铃铛。纸张脆得几乎要碎裂,上面父亲年轻时的字迹却依然清晰:\"关于长江流域青铜器异常导电现象的初步观察......\"她的声音哽住了,因为纸页边缘那滴油墨渍突然流动起来,在纸上勾勒出我们此刻的倒影。

青铜树最粗的枝干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精密如钟表的活字机关。成千上万的青铜活字像蚁群般自行重组,在某个瞬间拼出我们五人的名字,又在下一秒组成\"汛期将至\"的警告。树根处堆积着发霉的牛皮纸袋,露出半截熟悉的钢笔——那是父亲参加创刊座谈会时别在胸前的英雄钢笔,镀金笔夹已经氧化发黑。

怀表在我口袋里疯狂震动。掀开表盖,玻璃内侧凝满水珠,那些水珠正沿着特定的轨迹滑动,渐渐汇成一张微型星图。与此同时,控制室角落里的老式电报机突然自行启动,黄铜键钮上下跳动,打出的却不是摩尔斯电码,而是父亲用红笔校改稿件的专用符号。

纸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有人在快速翻阅一本厚重的合订本。

第三节 归途

控制室的钨丝灯泡突然泛出暗红色,像是被血水浸泡过。我低头看向怀表,玻璃表面凝结的水珠正诡异地逆着重力向上爬行,在表盘顶端汇聚成\"汛期将至\"四个小字。周遥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皮肉——透过半透明的岩壁,我们看到江心的雾气正在凝结成一棵巨树的形状,那些垂落的不是露珠,而是闪着幽光的玉琮,随着无形的风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对岸那个穿制服的男人摘下了腕表。他的动作优雅得令人毛骨悚然,像是演练过千百次。他用指甲撬开表盖,取出里面细小的青铜活字,然后——我的胃部一阵痉挛——他掀开了自己太阳穴处的皮肤。苍白的皮下没有血肉,只有排列整齐的凹槽。他一颗接一颗地将活字按进颅骨,每嵌入一粒,江心的雾树就长高一分。

\"直接启封!\"周遥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们同时扑向青铜树,手掌贴上冰凉的树干。刹那间,无数记忆的碎片顺着指尖涌来:创刊时油印机滚筒里混入的青铜粉末散发着刺鼻的金属味;1993年那个暴雨夜,父亲将牛皮信封塞进江堤石缝时,江水打湿了他卷起的裤管;顾瞎子最后一次校对时,钢笔尖滴落的血珠在稿纸上绽开,像极了三星堆出土的青铜神树纹样......

青铜树突然剧烈震颤,树皮皲裂处渗出琥珀色的树脂。那些纸折的铃铛一个接一个自动展开,泛黄的纸页悬浮在空中,父亲笔迹里的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开始发光。最老的那期创刊号突然自燃,火苗却不是常见的橙红色,而是诡异的青白色。燃烧的灰烬没有飘落,而是逆着重力向上飞升,穿过岩壁飘向江心的雾树。

玉琮一个接一个地暗淡下来,像是被吹熄的灯笼。江对岸的男人突然僵住,他太阳穴处镶嵌的活字开始一颗接一颗地崩落,在岩石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最后一粒活字坠地时,他的整个身体像沙雕般崩塌,制服软塌塌地堆在地上,领口那枚长江委的铜质徽章滚到我脚边,背面刻着\"1981年制\"。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豆大的雨点砸在岩壁上,我们踉跄着冲出山洞时,怀表的玻璃终于不堪重负地炸裂。细小的碎片划过我的脸颊,却感觉不到疼痛——那些碎片在半空中就化作了青铜色的飞蛾,扑向长江委大楼的方向。

在大楼顶层,暴雨中有个模糊的身影凭栏而立。雨水模糊了视线,但我分明看见那人手中也捧着一尊青铜鼎。当我们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举起小鼎,鼎口飘出的青烟与我们怀表里渗出的水汽在空中交织,形成一张细密的网,网上挂着无数细小的水珠,每一颗都映照出不同年份的《少年科学》封面。

怀表彻底停转了。我掀开变形的表盖,发现内侧刻着一行新出现的小字,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刚写就:\"字能载魂,纸可渡灵\"。江水开始回涨,那些浮沉的青铜碎片重新隐入水下,像一群完成使命的鱼,消失在浑浊的波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