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激荡之下，冯子昂霍然瞪大了眼睛，干瘪枯槁的面容上陡然闪过一道狰狞的杀意，修行紧要之时被这么打断，直接让冯子昂心神近乎，不顾此时的身体空乏就要暴起。
他发誓，若是逮住这个声音的来源，管他什么玩意，他都定要将之扒皮拆骨，但在下一秒，他干涩的眼珠定住，怔怔的看向身前。
原本应该彻底崩溃的气血相，竟然发出了一声清晰的破空声，恍若....振翅。
那些构成其身体的血雾，刹那间相互勾连凝结。
咔咔的寒冰冻结声里，巨兽的身形飞快的缩小，只是瞬间，一头血红色的寒冰龙兽就腾飞而起。
完全不需要冯子昂费心去操控，更不需要他绞尽脑汁的去雕琢，这头‘斩赤’世界里的高位危险种，此时形神兼备，栩栩如生，驾驭着他逸散的血气，灵动如生。
伴随着那一对完全由鲜血拼凑起来的冰翼的上下翻飞，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浓浓的血腥味当中，彷如让人置身一片在暴风雪的肆虐下的血色大地。
血相，在他精神失控的那个空当里，无比自然的凝聚成型。
（道法自然....）
冯子昂呆呆的看着这具和自己心神勾连的血相，心中猛地翻过这么一道明悟，无需刻意，无需操控，他灌注的能量足够多，血液的质量也足够高，这东西本该就这么成型，何须他劳心费神？
脱胎自【恶魔之萃】的气血相，原本就无需像那位创出‘炼血’之道的武道宗师一样去刻意摄拿气血，而是应该向着那位‘鲜血’一道的蝙蝠大妖一样，只需要顺应着【恶魔之萃】的本能，就足以凝聚了。
反而是自己刻意的操控雕琢，才让这头龙兽迟迟不得现身，原本在第一次铸相成功的时候就该想到的东西，直到真的出现，才让他有种勘破迷障之感。
“原来如此....道法自然....”他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觉得自己学到了，打算接下来其他几重关卡都来这么顺其自然试试。
看着眼前这尊由自己的鲜血为主材料凝聚而成的血相，四目对视的瞬间，有种照镜子般的诡异感，就仿佛另外一个自己一样，顺着这种感觉，伸手轻轻一勾：“来。”
正在冰屋里不断振翅盘旋的龙兽轰然破碎，化为血雾，撞进了他的体内。
嘭！
早已停勃的心脏再度启动！
沉闷如擂鼓的心跳声里，强壮的心肌将那些冰凉刺骨的鲜血，泵向全身的各个角落。
“冯工！”
冰屋外传来练霓裳焦急的叫声，冯子昂咧嘴，随着他的心意，前方的冰墙上破开一个口子，白发少女略带几分紧张的容颜，映入眼帘。
“冯工，您....”练霓裳看着冯子昂那宛若干尸的模样，心跳都停了一拍。
如果不是她这几天都和冯子昂待在一起，对冯子昂的能量气息极为熟悉的话，她甚至都认不出眼前这个比鬼都狰狞的干尸竟然是冯子昂。
不过，刚才隔着冰屋还感知不太清楚，现在她明显感觉到，冯子昂体内的生机，正在以雨后春笋般的速度在飞快恢复着。
“您还好吗？”练霓裳小心翼翼的问。
“无事。”冯子昂看着她，良久才轻声道。
“啊？”少女的眼神迷茫了一瞬，但旋即，那对冰蓝色的眼睛眨了眨：“关心前辈是应该的。”
冯子昂笑了起来，外层的寒冰簌簌而下，他手在地面上撑了一下起身：“你怎么来了？”
“黎工到了，他联系不上您，我打听到说您来了这里....”
“已经到了么？刚才外面的那声响动是什么？”冯子昂散去围拢在外的寒冰，又将之悉数化为超凡能量反哺进身躯，将能量黑洞再一次搭建起来。
“嗯嗯。”练霓裳连连点头：“没和我一起，我让您手下的人去接他了，外面出了交通事故，两辆车撞了。”
“撞了么.....”冯子昂歪了歪头，脖颈上生涩的骨节啪啪爆响：“你联系下阿猛....”话一出口，冯子昂想起阿猛这会儿搞不好还在晕着，想了想：“你和老图联系一下，出事故的人让他找一下，送一笔钱过去。”
“嗯嗯。”练霓裳连连点头，虽然不懂冯子昂为什么这么做，但一点都不妨碍她的执行。
“你刚说有人去接他？谁去的？”
“就那个前几天陪咱们去大雪市的那个男人。”练霓裳说完，看着冯子昂：“怎么了冯工？不妥吗？”
“他醒了？”冯子昂一愣，没想到阿猛醒的这么快，看来这条自己改造过后的新路好像也没那么差。
“是的，醒来好一会儿了，直接来找冯工你，不过让我拦住了。”
“嗯。”冯子昂点点头，左右看了看之后，发现原本笼罩着他的鬼蜮竟然已经向着核心地带收缩了很多。
如果不是前方街道上还是那么一副光线昏暗的样子，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出了鬼蜮了，显然，自己这一番修行，让鬼蜮内部的恶鬼之力损失的有点多。
“走，咱们去和他们会合。”招呼一声练霓裳，冯子昂转身向外走去，寒冰的侵蚀下，原本就被抽取了大量恶鬼之力的鬼蜮，轻而易举的被破开。
“嗯嗯。”练霓裳快步跟上，她可没有向冯子昂这么轻松就从鬼蜮里脱身的本事。
………………
“嗯？俪工也到了？”两人出了鬼蜮，第一时间联系了黎庶昌，然后就在电话里听到了俪食其的声音。
“是啊，我和他前后脚。”黎庶昌解释了一句：“你俩搁哪呢？小练说找你去了，看到了吗？”
“嗯，在一起呢，老黎，我手底下的人和你们一起？”
“嗯，在呢。”黎庶昌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正在被老俪盘问呢，这小家伙有点意思啊，死咬着啥都没问出来，我看老俪对他兴趣很大啊。”
“哈哈。”冯子昂一笑，边说边打发练霓裳去开车：“有点小聪明，可能是政府单位里混久了，不过不适合走超凡之路。”
“我看他已经入阶了啊，和我见过的驭鬼人都不太一样，怎么？你的手笔？”
“嗯，算是成功的小白鼠吧，你让他带你俩来我住处，咱们细说。”
说话间，练霓裳已经通过驻守在此的对策小组要过来了一辆车，冯子昂还看到当初那个只剩下脑袋的刘家义在一侧的小楼上隔着窗子看向自己，抬起手来挥了挥，算是打了招呼。
“他说亲自送我们，我没让。”练霓裳灯冯子昂坐上车，有些生疏的拧动方向盘朝外面驶去。
“嗯。”冯子昂靠在椅子上，放开超凡感知，细细观察着刘家义的状态，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灵异力量还是有些东西的，刘家义当初就剩下半颗脑袋，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修复，这是大夏的超脱者们都很难做到的。
“别接近他，我觉得他问题不小。”随着车子的行驶，等刘家义出了感知范围后，冯子昂才揉了揉眉心。
“嗯，我本来和他也就打过那么一次交道。”应下来后，练霓裳有些好奇：“怎么？冯工发现了什么？”
“还不好说。”他看着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的小楼，叼上一根烟：“那具身体里全是恶鬼之力，活人的生机，几乎感觉不到了。”
练霓裳闻言，吃惊的看着冯子昂：“那他岂不是都成了鬼了？”
“但是又有理智，刚才他脸上的表情和动作看起来像是人。”冯子昂喷出一口烟：“算了，虽然有点好奇，但咱们现在也顾不上他，再说了，即便是有什么问题，也和我们无关。”
“嗯。”练霓裳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军事禁区外本就没什么人，车速也很快，不多时就驶入了还在运转的城区之中，朝着老吴提供的住所而去。
等见到里黎庶昌和俪食其时，这俩人是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冯子昂冰箱里那些由燕姐和欧阳沁准备的吃食已经全部被俩人掏出来，放在当初那个傻逼驭鬼人看上的那张餐桌上，此时已经被吃了一大半。
“哟~”见二人进来，黎庶昌抬手打了个招呼：“别拘束，来一起吃点。”
“这是我家。”冯子昂翻了个白眼，将黎庶昌丢过来的水果接住，又放在练霓裳手里：“我那小兄弟呢？”
“他把我俩带过来，接了个通讯就走了，说是局里有汇报还是怎么的。”
“那也行了。”冯子昂放开感知，在屋子里扫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监听设备的电子反应，坐了下来：“怎么说？咱们几个开工还是再找找洪皓他们？”
“就咱仨吧？小练留着守家，刚才电话里说，阿冯你不是要让小练去当唱歌的优伶么？继续整呗，她还能负责外界联系，那群鬼东西说不定就藏在阴间里面，真遇上了，咱们搞不搞得定还两说，要是折在里面，小练找到了洪皓他们，还能在外面整出点风浪来，怎么样？”
“同意。”一直在往嘴里塞的俪食其咽下嘴里的东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后才说了第一句话。
“那行，不过俪工...”冯子昂看着刚说了一句话，又把其他食物抓起来的俪食其有点奇怪：“俪工这是怎么了？”
俪食其看了他一眼，嘴巴里填的满满的说不出话来，用力吞了一下，脖颈鼓起一个肉眼可见的大包，一路顺着脖子滑进了腔子：“我的路径需要大量的食物，在岛国那边可是饿惨了，那破地方的人爱吃生的，量还少，怪不得身板都不高，好不容易碰上一家烤肉店，特么的，真是好家伙，隔壁那桌子仨人就要了五根肉串，男的两根女的一根，咔咔吃了小半天，那签子都快被嗦出火星子了，我点了三十个肉串，他们跟看怪物似的....”
说着，他抄起一旁的饮料灌了一口，顺了顺气之后，俪食其一脸不爽的道：“气得我当晚就去直播揍了他们的内阁大臣。”
“....”
“不扯了，老黎去过几趟鬼蜮了吧？去阴间怎么个章程？咱们直接动身？”俪食其又抓起一盘冻的梆硬的肉，往嘴里一倒，嚼的冰碴子乱崩。
“这个看运气，也不是每个鬼蜮都能直达阴间，和鬼蜮之主的行为有关，有些鬼往鬼蜮里一蹲就和死了一样，一动不带动的，有些鬼则会按照一套固定的流程，比如说我下阴间的时候走的就是笔仙的路子，问了下它是啥，喂了十几斤血就打发人家回去了，然后就拽着笔仙的腿子跟着往阴间走，结果我太沉了，飞了没一会儿把人腿子拽断了，没人领路就被赶回来了。”
“阴间具体是怎么回事？”冯子昂皱起了眉头：“还会被赶出来？是因为我们身为活人吗？”
“有一部分这个原因，以我个人的观察，阴间其实和现实世界没什么大的差别，但是鬼气很重。”
“鬼气？”俪食其偏了一下头：“什么鬼气？”
黎庶昌道：“这是我起的名字，具体叫啥不知道，就是那种根源性的能量逸散出来的那种次级能量。”
他这么一说，冯子昂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自己称呼的恶鬼之力么，但是黎庶昌这么一说，冯子昂点点头，这个名字起的好。
四个字缩成俩，也不会被别人骂水字数。
于是他的兴致来了：“全是恶鬼之...鬼气？”
“嗯，全是鬼气，我所接触的环境里，无论是土地还是天空，亦或是树木宅院，都是由鬼气构成的，根源性的能量也很多，我被踢出来前抓了几个，都是鬼。”
“鬼呢？”俪食其问。
黎庶昌手一摊：“喂鸡了啊。”
“....”冯子昂直接无语，但是从黎庶昌刚才的话里，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两人交手时的景象，当初黎庶昌身后，不时闪过的锦鸡虚影。
这个所谓的‘喂鸡了’，指的就是那锦鸡虚影吧？
“行吧。”俪食其点点头，瞅了一眼练霓裳后，又看向冯子昂：“冯工这边怎么说？”
冯子昂看向黎庶昌：“黎工，方便的话，给我看看你的鸡吧？”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黎庶昌嘀咕一声，也不推辞，一摆手，说话间，一只通体羽毛鲜艳华丽的锦鸡虚影在他身后缓缓浮现。
“都说了，别那么客气，叫我老黎就行。”
黎庶昌开口的瞬间，那只锦鸡彻底成型，利爪牢牢的扣在一片礁石上，隐约间有滚滚海潮一次次拍打在礁石之上，隐隐有清亮的啼叫声在一声声的浪拍礁的间隙里响起。
冯子昂对比了一下，比起上次两人交手时的惊鸿一现，此时彻底将之显化出来之时，这只锦鸡无论是毛色还是动作，都远比上次要灵动。
“我这鸡吧....名为麟鹤官身，是清洲特有的一条超凡路径，要得这麟鹤官身，第一步就得在京城吏部登名造册，然后任职一方，做出成绩，接着借助出马一脉，这个你们可能不知道，已经归进了武灵一道。”
“我知道。”冯子昂点了点头。
“这个出马....是指武灵附身是吧？”俪食其也知道一些。
“差不多，算是武灵的分支之一，但出马背靠的一般都是顶尖的大妖，也有点道门请神的味道，需要和大妖达成协议，然后借助天地规则隔空投放力量，出马的对象越近，所能加持到的力量越大。”
“听起来限制不小。”俪食其想了想，忽然哼了一声：“你没说全吧？现在哪怕是你们清洲，也没几个走出马一脉的人了吧？这种请神上身的手段，离远了屁用没有就不说了，弄不好....嘿嘿.”俪食其说了半截，似乎觉得当着黎庶昌这个清洲人的面这么说人家的超凡路径不太好，冷笑一声后，就没继续往下说了。
“嘿，你可别小看出马，清洲出马的人多着呢。”黎庶昌不服，争辩起来，但说了半句，就看到冯子昂凑了过来，眼睛恨不得镶到自己的锦鸡里头。
“哎哎，远点远点。”他推了一把冯子昂。
“你这人，放都放出来了，看一下能少块肉么？”冯子昂嘿了一声，他觉得，黎庶昌的这道法门，似乎和自己的气血相有几分相似。
可对比起自己亲手凝聚出来的极地危险种，麟鹤官身这东西看似和黎庶昌的超凡能量圆融如一，但他就是有种感觉，这东西，绝对不是黎庶昌自己练出来的。
再结合黎庶昌刚刚说的，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这道法门的根基核心，很可能就掌握在清洲高层手里，甚至就像俪食其没说完的话一样，指不定上层还有钳制的手段。
“算了，不说这个，我这麟鹤官身对恶鬼克制极大，只要能将其外围的鬼气以超凡能量磨去，截至目前，还真没遇到过任何一头恶鬼挡得住我这锦鸡一啄。”黎庶昌说着，在锦鸡那仿佛上了油一样的喙上一点，锦鸡一抖翎羽，张口引脖就是一声清脆的啼鸣。
“我这边可以吸收恶鬼之力，也就是你说的鬼气，免了你用超凡之力硬磨的功夫。”冯子昂伸出手，一块黑冰浮现。
黎庶昌眼前一亮，身侧的锦鸡打了个嗝，一股浓重的恶鬼之力就对着冯子昂喷了出来，那块黑冰也在冯子昂的操控下散开，将那团恶鬼之力包裹进去。
“嗯？质量很高啊？”冯子昂看着瞬间就漆黑如墨的冰块，挑起了眉，如果不是这一股恶鬼之力太少的话，单从质量上来说，甚至比‘胡芳小吃’内那头恶鬼散发出来的恶鬼之力还要强。
于是又添了一把冰粒子进去，立刻，原本还剩几缕的恶鬼之力，就像是遇到海绵一样被吸了个干干净净。
“在我官身里面待了好久了，好几只鬼混在一起的。”黎庶昌敲了敲此时即便是隔着一截，依旧能感觉到阴寒刺骨的冰块，解释道。
确定已经将恶鬼之力全部吸摄之后，他眉开眼笑，一把将刚刚推开的冯子昂圈进臂弯：“这我俩不是珠联璧合么？”
说着抓起那块冰，顿时，同时作用在肉体和精神上的阴森传递过来，就仿佛抓在手里的不是一块冰，而是一只货真价实的恶鬼一般，掂了掂，感知到了其内浓浓的恶鬼之力后，黎庶昌更开心了。
“好兄弟！我弄得动根源能量，你弄得动衍生次级能量，你瞅瞅，我俩，就是天下第一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