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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番的格位之论,令郑仲夔震愕不已。

但此时此刻,郑仲夔都快笑死了,眼前场面只能用一句话形容:滑天下之大稽。

李佑,竟也在断章取义!

然堂下师生二百余人,连提学副使柳玭亦在其中,竟无一人察觉李佑在鬼扯。

柳玭身为督学,虽为名儒,却主修古文经学,通读过《孔颖达疏》已算难得,岂会去翻检全套《孔氏文集》?

“蔚然兄,你这弟子,当真是……妙不可言。”郑仲夔憋着笑。

张守义奇道:“他在胡言乱语?”

郑仲夔摇头:“倒也不全是。大体意思不差,只是在劝寡妇改嫁一事上,你这学生故意断章取义,欺负在场诸位没读过《孔氏文集》。”

“孔颖达究竟如何说的?”张守义追问。

郑仲夔笑道:“陈师中之妹丧夫欲改嫁,孔颖达劝其守节,终究没劝住。”

“咳咳咳!”张守义被口水呛到,面色涨红。

郑仲夔更觉有趣:“你这学生狡黠得很。他拿孔颖达的原话,生生将‘劝守节’掰成‘劝改嫁’。可若通读孔氏着述,他这断章取义,竟又暗合孔颖达本意。”

“此话怎讲?”张守义听得糊涂。

郑仲夔解释:“孔颖达对寡妇改嫁之态度,不过三点:赞许守节,同情改嫁,反对殉夫。陈师中之妹改嫁另有隐情,其亡夫亦是孔颖达故交。孔颖达素日主张,若夫死而家中上有高堂、下有稚子,妇人当守节以持家。他劝陈师中之妹守节,正为此理。”

“原来如此,”张守义恍然,又问,“他就不怕被拆穿?”

郑仲夔笑言:“你这学生精得很。《孔氏文集》足有百卷,能通读之人自能悟透真义,岂会当场拆穿?而欲反驳者,又哪有耐心逐卷查证?”

张守义追问:“就不怕有人真去查经义?”郑仲夔反问:“如何查?《孔氏文集》无详细目录,且孔颖达另有注疏传世,真要找出那篇文章,少则十日半月。”

张守义来颔首:“此子……聪慧过人,吾心甚慰。”

别看满座师生皆为孔颖达语录所震撼,待辩会散场,未必有几人肯潜心研读其着作。即便有人起意,也难坚持数日。

真能沉心苦读之人,必能领会孔颖达真意,又怎会拆穿李佑的“机巧”?

若有朝一日李佑“翻车”,反倒是喜事——证明他已名动天下!

……

李佑继续翻看手中笺纸,旋即寻得新内容:“陈先生,在下再读一段,出自《孔颖达疏》,想必先生少年时也曾读过。”

陈立德确曾读过《孔颖达疏》,却已是数十年前之事。

见李佑又要引孔颖达语录,陈立德下意识后退,只想速速逃离这尴尬境地。

李佑朗声道:“原文冗长,容在下简述大意。簿权县有一妇人,因丈夫家贫难继,欲求和离。孔颖达弟子言:‘夫妇之义,岂因家贫而轻弃?官府必不允。’陈先生可知孔颖达如何作答?”

“自然是……”陈立德支吾,他已不敢再妄言——这与他记忆中的孔颖达判若两人。

李佑笑道:“孔颖达言,此事不可偏听偏信,当细查夫妇双方情由。若果因夫之过而致妻难以为继,则不可拘泥于纲常大义。”

他突然顿住,环视全场师生,高声道:“孔颖达之语已明:纵有‘嫁从夫’‘夫为妻纲’之说,若丈夫有大过,妻子亦可求离,官府亦当准离!此非男女平等、夫妻平等乎?”

辩场鸦雀无声,众人的理学认知再度崩塌。

张守义低语:“此番没断章取义吧?”

郑仲夔摇头:“确有此言,孔颖达正是这般说的。”

素来激进的秀才刘子仁按捺不住,起身发问:“学弟所言当真?”

李佑抬手一指藏书楼:“清风书院藏有孔颖达全套着述,已在楼中沉寂近百年。诸位师长、同窗若有疑,尽可自行查阅。”

“多谢指点。”刘子仁肃然一揖。

此时,徐瑜忽然走向苏元禄,长揖道:“陈州士子徐瑜,恳请在清风书院借读一年。”

竟连陈州学子都被吸引至此?

苏元禄心下大喜,忙道:“向学之心人皆有之,公子但留无妨。”

徐瑜八岁丧父,家道中落。兄长虽得武进士,家境稍裕,却始终难寻孔颖达全集。

真正向学之士,非不欲读“闲书”,实乃“闲书”千金难求!

譬如苏皓欲读古文名篇,亦需亲往江南大族藏书楼寻访。

李佑又执笺纸问道:“陈先生,可还要与在下辩孔颖达?不必拘于枯燥辩经,亦可论天道。孔颖达言月亮本无光芒,乃借日光而明,是以有阴晴圆缺。”

“不必辩了。孔颖达说日照月明,那便日照月明。”陈立德话音未落便拂袖而去——他已无颜再留,待本月束修领讫,便要请辞还乡。

李佑环顾众人:“还有谁欲辩孔颖达?”

无人应答。

李佑手中笺纸皆为孔颖达语录,而满座之人对孔氏学问一知半解,谁敢上前争锋?

他又问:“谁还欲辩格位之论?谁还敢言人格非生而平等,当以先天贵贱分高下?”

至少三分之一师生心下反对,却见陈立德前车之鉴,皆不敢发声,唯恐重蹈其覆辙。

辩会总裁柳玭起身道:“既如此,今日之辩,当判李佑胜。”

席间半是欢呼,半是叹息,更有诸多愤愤不平者。

反对格位之论者散如鸟兽,支持者则将李佑团团围住,连数位书院夫子亦上前讨教。

苏如璋冲得最急,拽住李佑道:“李郎,可愿随我去苏州?颖上学术陈腐,难传大道。若至苏州,必成士人追捧之翘楚!”

“不必了,”李佑抽回手,转而向他人一揖,“张先生方才所言……”

柳玭与苏元禄并肩离场。

苏元禄笑问:“督学以为,今日之辩如何?”

柳玭道:“开一时新风也,清风书院必当名动天下。”

“全赖督学主持。”苏元禄语带深意,望其助力传播。

柳玭不置可否,只道:“劳烦山长,将李佑唤至我房中。”

苏元禄颔首:“得督学点拨,乃此子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