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罡风依旧。
却再也吹不进黑袍人身周分毫,下方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将他最后的一丝尊严,敲得粉碎。
他听着那震天的呼喊,看着那道连光芒都要在其面前退避的伟岸身影,那张因献祭而干瘪枯槁的面容上,竟扯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呵呵……呵呵呵……”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两块朽木在摩擦:“你赢了……顾七绝,你赢了。”
“圣荒界…能诞生出你这般……这般不可理喻的存在,是这方世界的幸运,也是我等的……不幸。”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眼神中是无尽的落寞与自嘲:“蛰伏万古,谋划千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自以为算尽了一切……到头来,却只是为你这真正的九天神龙,献上了一场无足轻重的戏码……功亏一篑,何其可笑。”
顾七绝那双宛如血色宇宙的眸子,淡漠地注视着他,没有任何怜悯,也没有任何嘲弄,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冰冷。
“这,便是你的遗言?”
他的声音宏大而威严,不带丝毫感情。
黑袍人闻言,惨然一笑,竟是挺直了些许腰杆,那份属于冥界使者的傲骨,在临死之前,回光返照般地浮现了一瞬。
“成王败寇,自古皆然。本使……无话可说。”他闭上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望天帝能念在本使配合的份上,给个痛快!”
他很清楚,在这样一尊真正的,甚至可能远超寻常不朽的帝皇面前,他连自爆神魂的机会都没有。任何挣扎,都只会徒增羞辱。
“痛快?”
顾七绝的嘴角,勾起一抹邪异而冰冷的弧度。
他缓缓抬起那只刚刚才抹去不朽杀招的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黑袍人遥遥一抓!
嗡!
刹那间,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感知的无上伟力瞬间降临。
黑袍人惊骇的发现,他周围的时空被彻底禁锢,不,不是禁锢,而是被剥离了。
他仿佛被从整个世界中硬生生“抠”了出来,化作了一幅静止的画卷。
他的神魂,他的道果,他的一切,都在这股力量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下一刻,他的身躯不受控制地急速缩小,被那只遮天蔽日的黑暗巨手一把攥住,拖拽到了顾七绝的面前。
“啊啊啊——!”
直到此刻,凄厉的惨叫才从黑袍人的口中爆发而出。
他感觉自己的神魂像是被投入了亿万座烧红的烙铁之中,被一股蛮横霸道到极致的意志疯狂地撕扯、翻阅!
搜魂!
这是最直接,最粗暴的搜魂!
没有任何技巧,没有任何迂回,纯粹是以绝对的境界与力量,碾碎对方的一切防御,强行掠夺其毕生的记忆!
黑袍人疯狂的挣扎,神魂之中爆发出最后的怨毒与诅咒,试图引爆记忆,与对方玉石俱焚。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
那股黑暗的意志,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黑暗魔山,轻易便将他所有的反抗碾成了齑粉。
他的毕生记忆,从他诞生于冥界的一缕幽魂开始,到他如何修行,如何找上洛轻舞,如何潜入圣荒界,如何布局万古……一幕一幕,事无巨细,都如同一本被强行翻开的书,清晰无比地呈现在顾七绝的意志之中。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意义。
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万年。
当顾七绝那血色的眸子中,最后一丝翻阅的波澜平息,他攥着黑袍人的手,也随之松开了几分。
黑袍人如同一滩烂泥般瘫软在虚空之中,七窍流血,神魂已经黯淡到了随时都会熄灭的边缘,但他却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顾七绝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那是一种混杂着了然与些许玩味的审视。
“原来如此……”
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漠然。
从黑袍人的记忆中,他看到了冥界的真正图谋。
洛轻舞与冥界的合作,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入。
冥界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动用不朽极杀器也要进入圣荒界,其最终目的,并非为了奴役此界生灵,也不是为了掠夺此界资源。
而是为了……逃亡!
他们的目的,竟是要以整个圣荒界为“渡船”,打开一条通往“上位面”的通道,借此离开这片即将走向终结之地,从而躲避一场席卷诸天,埋葬万界的灭世大劫!
顾七绝负手而立,黑暗帝袍无风自动,眸光深邃得可怕。
他早已推算出,随着自己归来,圣荒界必将成为诸天万界风暴汇聚的中心,无数蛰伏的古老存在,都会将目光投向这里。
但他却未曾料到,在这风暴的背后,还隐藏着如此惊人的秘辛。
让他没想到的是,圣荒界竟然是唯一能够连接“上位面”,寻得一线生机的界域。
“呵呵……呵呵呵……”
被搜魂之后,已然油尽灯枯的黑袍人,发出了微弱而嘶哑的惨笑。
他抬起那双已经失去焦距的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怨毒地盯着顾七绝:
“看到了吗……顾七绝?”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报复性的快意:“你就算重归不朽又如何?就算你君临圣荒界又如何?在这场席卷一切的灭世大劫面前,你……我们……所有生灵,都不过是稍微大一点的……蝼蚁罢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