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翎活动了下手腕,灰白瞳孔映着天光:\"我走屋顶。\"她腰间的骨笛微微发亮,\"雨步在巷弄间施展不开。\"
李当归与宁芙对视一眼。
女将军抱着寒螭剑,冷然道:\"人群。\"
正午的阳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雀翎足尖一点,轻盈地跃上最近的屋檐,异族服饰在阳光下泛着奇异光彩;
宁芙的高马尾利落地一甩,转身走向熙攘的街市;李当归最后看了眼提瑞昂——侏儒正闭目凝神,附近不断有老鼠、野猫等小兽窜出,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白虎城的轮廓在烈日下微微扭曲,仿佛一张正在收紧的网。
时间很快过去。
主街上人声鼎沸,李当归和宁芙并肩走在熙攘的人群中,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距离方才激动人心的计划部署才过去半个时辰,两人之间的氛围却莫名变得凝滞起来。
李当归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缠麻布。
他悄悄用余光瞥向身侧——宁芙依旧抱着寒螭剑,高马尾在阳光下泛着乌黑的光泽,侧脸线条如她的剑一般凌厉。
恰在此时,宁芙突然转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又迅速错开。
李当归感觉耳根有些发烫,宁芙则绷紧了唇角。
街边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此刻都成了背景,越发凸显出二人之间诡异的沉默。
\"宁将军......\"李当归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觉得那'鬼魂'白天可能藏在哪?\"
宁芙的脚步突然停住。
寒螭剑鞘\"咚\"地杵在地上,惊起几只觅食的麻雀。
\"你就只想说这个?\"她的声音比平日更冷三分,\"和雀翎能聊北方传说,聊极地风雪,到我这就只剩公事?\"
李当归怔在原地。
阳光透过街边梧桐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宁芙的话像一记闷雷,突然让他意识到——自从雀翎加入后,他确实很少再像从前那样,与宁将军分享琐碎的心事。
\"我......\"李当归张了张嘴,忽然瞥见前方空地上围着一圈人。
一个杂耍艺人正喷出熊熊火焰,引得围观百姓阵阵喝彩。
灵光一闪,他鬼使神差地指向那边:\"宁将军,要不要去看看?\"
宁芙的剑眉微微挑起。
记忆中,李当归从未这样邀请她看街边杂耍。
女将军紧绷的下颌线稍稍柔和,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两人挤进人群时,正赶上艺人表演\"剑刺咽喉\"的惊险戏码。
李当归噗嗤笑出声,多日来的隔阂仿佛在这一刻消融。
阳光正好,杂耍艺人夸张的惨叫与观众的惊呼交织在一起,竟有种久违的安宁。
周围爆发出一阵惊呼,李当归也跟着拍手叫好,清俊的脸上洋溢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雕虫小技。\"宁芙抱着寒螭剑冷眼旁观,\"剑锋根本没入喉,只是用袖口遮挡做了假动作。\"
李当归闻言转头,正看见宁芙微微扬起的下巴和抿成直线的唇角。
阳光透过她高马尾的发丝,在冷白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金影。
他不禁失笑:\"将军,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本领可不分高低贵贱。\"他手指向另一个正在表演喷火的艺人,\"你看那位,能含住烈酒喷出三丈火龙,也算独门绝活了。\"
宁芙的视线随着他的指引望去,寒螭剑鞘不经意间轻触到李当归的手背。
微凉的触感让李当归心头一跳,却见女将军神色如常:\"嗯,你倒有悟性。\"
一阵突如其来的微风拂过,卷起宁芙几缕散落的发丝。
她突然蹙眉——这风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像是花香。
\"怎么了?\"李当归察觉到她的异样。
宁芙凝神感知片刻,四周只有百姓的喝彩声和糖炒栗子的甜香。
她微微摇头:\"...没事。\"
李当归不疑有他,兴致勃勃地指着场中:\"快看!他们要表演'刀山火海'了!\"
宁芙的目光重新落回少年明亮的眼眸上。
或许真是自己多虑了?
她暗自松了松握剑的手,决定暂且享受这难得的闲暇。
几里外的巷弄深处,一阵阴风打着旋掠过青石板路。
风中隐约浮现一个透明的人形轮廓,发出几声似有似无的轻笑,随即又消散无踪。
\"喵——\"
墙角的花猫突然炸毛,琥珀色的瞳孔缩成细线。
它死死盯着风消失的方向,背弓得像座桥。
与此同时,城南钟楼顶端的提瑞昂猛地睁开眼。
侏儒残缺的右手捏成古怪的法诀,五彩布衣无风自动:\"原来在这......\"
他浑浊的眼珠突然上翻,视线锁定天空中一只灰鸽。
神力如丝线般向那鸽子缠去——
\"哎!?\"
提瑞昂浑身一颤。
他的神力竟如泥牛入海,毫无回应。
更诡异的是,那鸽子突然转头,豆大的眼珠直勾勾看向钟楼方向。
鸟喙缓缓咧开,露出一个绝不该出现在禽类脸上的、近乎嘲讽的笑容。
\"哎我去!见鬼了......\"提瑞昂揉揉眼睛,再定睛看时,灰鸽已振翅远去。
他急忙催动另一只麻雀,这次神力畅通无阻,鸟儿乖巧地朝目标方向追去。
侏儒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五彩布衣下的身躯微微发抖。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遇到过能抵抗\"聚兽\"的存在。
\"算了,先办正事......\"提瑞昂咬破指尖,在眉心划了道血痕。
数十只飞鸟同时从钟楼四周腾空而起,\"今日定要揪出你的尾巴!\"
夕阳的余晖将白虎城的屋瓦染成血色,李当归和宁芙追随着一条大黄狗在街巷间疾驰。
汗水浸透了李当归的衣襟,他呼吸粗重却依然紧咬牙关——他辛苦磨炼的体魄此刻也到了极限。
\"不对劲......\"李当归突然刹住脚步,剑眉紧蹙,\"这已经是第三次经过醉仙楼了。\"
前方引路的大黄狗停下脚步,回头露出森白犬齿。
宁芙的寒螭剑已然出鞘三寸,剑锋映出她冷峻的眉眼:\"难道那小子在戏耍我们?\"
\"哗啦——\"
屋顶瓦片突然碎裂,雀翎如鹰隼般从天而降。
她灰白的瞳孔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发间的银铃沾满尘土:\"我的引路鸟也在兜圈子。\"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疑虑。
但那些动物确实是提瑞昂的手笔——大黄狗颈间的五彩布条、雀翎追随的飞鸟爪上系着的铃铛,都是侏儒特有的标记。
地砖突然翻动,好言灰头土脸地钻出地面。
这个沉默的汉子罕见地开口:\"不行了...我快被绕晕了...\"他粗粝的手掌上沾满黏腻的黑色物质,像是某种腐败的苔藓。
\"继续跟。\"宁芙剑指前方。
大黄狗突然加速,朝着城南码头狂奔。
当最后一缕天光消失时,众人终于抵达目的地。
空旷的码头上,十几只野猫、老鼠和飞鸟静静蹲伏,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绿光,全部朝向同一个方向——
一艘半沉的破旧渔船。
那艘半沉的破旧渔船斜插在码头边缘,腐朽的木板在潮水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提瑞昂的五彩布衣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侏儒矮小的身躯正紧绷地半蹲在船头。
\"提瑞昂!\"李当归率先跃上摇晃的甲板,\"什么情况?\"
侏儒头也不回,绿豆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码头西侧的货堆:\"锁定了...但抓不住...\"
他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那东西...每次都能快速的变化位置...\"
雀翎的骨笛已滑入掌心,宁芙的寒螭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好言沉默地挡在众人身前,粗粝的手掌按在地面上——只要那\"鬼魂\"现身,他就能第一时间发动\"土行\"。
突然,一阵带着香气的海风拂过众人后颈。
所有人同时转身——
一个修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货堆旁,月光穿透他的身体,在地面投下淡薄的影子。
他穿着众人从未见过的奇异服饰:贴身的上衣没有盘扣,裤子收束进长靴。
\"诸位跟了我一天,\"那人的声音如同琴弦震动,带着诡异的共鸣,\"有何贵干?\"
李当归刚要抱拳解释,好言却突然暴起!
这个沉默的汉子如猛虎般扑出,粗粝的手掌泛起土黄色光芒——\"土行\"神力发动,方圆十步的地面瞬间软化如泥潭。
\"且慢!\"李当归的警告卡在喉咙里。
那人轻笑一声,身形突然模糊。
好言的手掌穿过一片残影,重重拍在地上,溅起的泥浆淋了提瑞昂满头满脸。
“你他娘的!”
提瑞昂怒骂一声。
\"啧。\"
声音从众人背后传来。
回头时,只见那人正倚在渔船桅杆上。
月光穿透他单薄的身躯,在地面投下模糊的虚影。
他发出阵阵诡异的笑声,声音如同琴弦震颤般带着不自然的共鸣:\"来啊,继续追我啊~\"
宁芙的寒螭剑率先出鞘,一道剑气撕裂夜色直取桅杆——
\"太慢。\"声音从右侧货堆传来,那人不知何时已蹲在木箱上,还悠闲地晃着腿。
雀翎的骨笛划过一道银光,数十根冰针暴雨般倾泻而下。
那人却只是轻轻抬手,身形如水纹般荡漾,冰针全部穿透虚影钉在甲板上。
\"没用的~\"嘲弄的声音这次从头顶传来。
那人倒挂在帆索上,长发垂落如瀑,\"你们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