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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得厉害。

医院产房外头,天色不对劲。

毫无预兆,一个炸雷滚过,闷响把窗户玻璃震得嗡嗡直叫。

跟着,黑漆漆的天幕豁开一道大口子。

金灿灿的光从裂口里喷出来,影影绰绰拧成条龙的样子,鳞片爪子都有,在云里头翻滚,吼声震天,半边天都给照亮了。

不少窗户“哗啦”推开,一道道惊奇的视线投向天空,空气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和敬畏。

产房里,“哇”的一声,哭声又脆又响。

轩辕家的小儿子,我,轩辕戊,出世了。

我爸,轩辕老总,看着窗外慢慢散去的金龙影子,脸上的肉都在跳。

他立马找来十几个名气响当当的风水先生,给我算八字。

那些先生围着我的小床,手指头掐来算去,罗盘滴溜溜转。

没一会儿,吸气声,小声惊叹,此起彼伏。

“这……这命格,贵不可言,天生的星君下凡啊。”

“刚才那龙影,就应在他身上了,以后了不得,光宗耀祖的命。”

“轩辕家得了这孩子,要大发了!”

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一句句砸在我爸心坎上,烧得他浑身都热了。

他瞅着襁褓里那个粉嫩的小东西,那劲头,恨不得当场就看到轩辕家怎么光耀门楣。

隔壁产房外,我二叔,轩辕仲,正来回踱步,鞋底蹭着地面,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他媳妇,我二婶,早就过了日子,肚子却一点动静没有。

二叔眉头拧成了疙瘩,对着旁边的护士不耐烦地摆手。

“等啥呢?催产针,打!赶紧的!”

护士脸上有点为难,可瞅瞅二叔那张黑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闷头进了产房。

二叔那股子急躁劲儿,手攥得死紧,骨节都白了。

没过多久,他儿子也落地了。

二叔也请了先生算八字,场面比我爸那边小了不少。

先生们算完,表情淡淡的,也就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吉利话。

跟我那“星君降世”的批语放一块儿,那真是没法比。

二叔接过写着他儿子生辰八字的红纸,脸“唰”地就沉了下去,黑得能拧出水,眼底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儿。

自从我出生,轩辕家的生意,真就跟那些先生说的一样,顺风顺水。

十年功夫,公司摊子大了好几倍,干啥啥成,成了行里的头一份,那叫一个风光。

我呢,就成了轩辕家的宝贝疙瘩,福星。

可好日子,说变就变。

我十岁那年,也不知道从哪儿刮来一股邪风,金融危机?行里都这么说。

轩辕家的公司,就跟纸糊的船碰上大浪,晃悠几下,垮了,欠了一屁股债。

我爸,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给活活压垮了,没撑多久,人就没了。

家里顶梁柱一倒,我妈本来就身子弱,受不住这打击,跟着我爸去了。

昨天还是金疙瘩,今天就成了扫把星。

家没了,爹妈也没了,我的天,塌得一干二净,周围只剩下冷冰冰的空气和别人躲闪的眼神。

没地方去,我被送到了二叔家。

寄人篱下的滋味,真不好受。

二叔待我淡淡的,二婶更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最让我憋屈的,是那个就比我晚出生几天的堂弟。

他爹妈心里的不痛快,全撒在了我身上。

挨打挨骂成了家常便饭。

有次我实在忍不住还了手,结果被关进黑乎乎的杂物间,饿了足足三天。

饿得头昏眼花,屈辱得想哭,可看着堂弟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儿,心里的火最后只能硬生生憋回去,结成了冰。

我学会了不吭声,学会了低头。

这天晚上,床上又湿了一片,带着臊味。又是堂弟干的好事。

我一声不吭地抱起床单,准备去院子里的水井边洗。

路过二叔二婶那屋,门缝里隐隐约约传出点奇怪的动静。

女人压抑的喘息,男人粗重的呼吸,还有床板“咯吱咯吱”响。

我的心“咚咚”跳得飞快,又好奇又紧张。

鬼使神差地,我踮起脚尖,凑到门缝前往里瞅。

屋里灯光昏暗,二婶光着身子,和一个男人缠在一起。

那男人……我认得,是二叔的司机,王大崔!

那画面,让我脸臊得慌,心里却凉飕飕的。

正看着,王大崔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扭过头,朝门缝这边看来。

“谁?!”

我吓得差点叫出来,魂都要飞了。

转身就跑,使出吃奶的劲儿冲出院子,扎进外面的黑夜里。

“小兔崽子,站住!”

王大崔的吼声在后面炸响,还有杂乱的脚步声追过来。

我哪敢停,拼了命往前跑,恐惧抽得我后背发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后面的声音终于听不见了。

四周黑漆漆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风呜呜地刮。

又冷又饿,我抱着胳膊,牙齿直打颤。

该去哪儿?我不知道。

就在这时,右边肩膀猛地一沉,有个冰凉、硬邦邦的东西压了上来。

摸上去糙糙的,像只烂布鞋。

我脖子僵硬地一点点抬起头。

月光底下,前面不远那棵歪脖子树上,吊着个人影,穿着破烂的寿衣。

是个吊死鬼!舌头伸得老长,眼眶黑洞洞的,直勾勾地“盯”着我。

压在我肩膀上的,就是那吊死鬼的一只脚!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吓得浑身都动不了,连喊都喊不出来。

吊死鬼咧开嘴,露出一个说不出的怪笑。

它那只干得跟鸡爪子似的手,慢慢抬起来,对着我的脑门就拍了下来。

一股带着浓重尸臭的风扑面而来。

我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