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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的梆子声刚过,洛阳城南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后门悄然打开。

张梁披着粗麻斗篷,像一片枯叶飘入庭院,腰间铜牌在月光下泛着青冷的光。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地公将军来得准时。”阴影中转出一名灰衣老者,手中灯笼映出脸上纵横的沟壑。

张梁微微颔首,斗篷下手指轻抚过腰间短剑的云纹吞口:“两位先生可到了?”

“已在密室候着。”老者侧身引路,青石板上水渍未干,倒映着天边残缺的月牙。

穿过三道暗门,熏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封谞正用鎏金护甲拨弄灯芯,火光将他浮肿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徐奉把玩着和田玉镇纸,指节在玉面上敲出规律的脆响。

“张将军别来无恙。”封谞起身时腰间蹀躞带叮当作响,锦缎官服上金线绣的螭纹在灯下流转。

张梁解下斗篷,露出内里靛蓝深衣。他径自坐到主位,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摊在案上:“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信徒名册,请二位过目。”

竹简展开时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密密麻麻的朱砂印记像无数只充血的眼睛。徐奉的玉镇纸突然脱手,在檀木案几上砸出闷响。

“竟有如此规模...”封谞的护甲划过某个数字,在竹简上刮出细痕。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仿佛有人用丝线勒住了他的气管。

张梁从袖中取出漆盒,掀开时露出几枚带泥的铜钱:“这是钜鹿信徒熔铸的'太平百钱',含铜量比官钱高出三成。”他指尖轻点钱币上的星斗纹,“百姓宁愿以三枚五铢钱换一枚太平钱。”

徐奉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注意到钱币边缘的锯齿纹与宫中秘藏的“压胜钱”如出一辙,这是僭越之罪。

窗外忽然传来夜枭啼叫,他袖中的手帕已被冷汗浸透。

“陛下可知此事?”封谞突然发问,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烛火爆了个灯花。张梁的影子在墙上陡然拉长:“正要说与二位听。天公将军欲在各州设'方舟'三十六处,需五千万钱作启动之资。”

“荒唐!”徐奉拍案而起,案上茶盏中的水面晃出细纹,“光禄勋年俸不过二十万钱,你们...”

“徐大人莫急。”张梁从漆盒底层抽出一张帛书,“这是去岁南阳赈灾银的流向记录,很有意思。本该买粟米的钱,最后变成了封大人在邙山的别院。”

室内空气骤然凝固。封谞的护甲卡在竹简缝隙里,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檐下铁马突然叮咚乱响,像是有人在黑暗中发笑。

“张将军这是何意?”徐奉的玉镇纸不知何时已抵住张梁咽喉,冰凉的玉面贴着皮肤。

张梁纹丝不动,反而向前倾身。玉器陷入颈肉的瞬间,他袖中滑出一枚铜印:“中常侍徐奉私通冀州牧的密函,用印倒是精巧。”

“你在威胁我?”

徐奉如遭雷击。那枚错金银铜印是他去年遗失的私印,印纽上的螭龙缺了半角。封谞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肥白的手指死死攥住衣襟。

“其实...”张梁收回铜印,语气忽然缓和,

“陛下与家兄张天师是什么关系其实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

“陛下需要太平道。党人把持州郡,世家垄断仕途,唯有我十万信徒可作天子剑。”

“不是吗?”

他说话时盯着灯罩上盘旋的烟痕,那形状恰似地图上的司隶地区。封谞注意到张梁左手始终按在腰间,那里鼓起的形状绝非短剑那么简单。

“五千万钱不是小数。”徐奉的玉镇纸在案上划出白痕,“陛下修西园、铸铜人,国库...”

“那就卖几个关内侯。”张梁突然提高声调,屋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或者...”他压低声音,“把抄没党人的田产交予太平道经营。”

封谞的护甲在案几上刮出刺耳声响。他想起半月前皇帝在温德殿的密谕:“太平道可制衡党人”。当时他未在意,如今想来,那昏君竟早有计划。

“五日。”徐奉突然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秋叶摩擦,“给我们时间筹措。”

张梁起身系好斗篷,阴影中露出半张冷笑的脸:“二位大人果然深明大义。”他走到门边突然回头,“对了,钜鹿的铜矿...很适合铸造兵器呢。”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张梁的脸在明暗交错中显得格外深邃。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案几边缘的铜钉,声音压得极低:“跟以前一样,到时候送到陛下老家的宅院。”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自会有人接收。”

“河间...老宅?”徐奉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西跨院的枣树今年结果甚好。”张梁突然话锋一转,手指轻轻敲击铜钱,“守院的老赵说,比永康年间结的还要多。”

封谞的瞳孔骤然收缩。永康是桓帝最后一个年号,而那棵枣树——他清楚地记得,是先帝还是解渎亭侯时亲手所植。这个细节,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徐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玉如意在他手中转了个方向:“张将军倒是...消息灵通。”

“若遇盘查...”徐奉还想挣扎。

张梁已经走到门边,闻言回头,烛火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就说...是送给董老夫人的寿礼。”他轻笑一声,“毕竟,孝仁皇的乳母,今年也该过八十大寿了。”

这句话像一柄利剑,瞬间刺穿了两位宦官的防线。封谞的脸色变得惨白——董氏是灵帝生母的贴身嬷嬷,这个连宫中簿册都未记载的秘辛,竟从张梁口中轻描淡写地道出。

门扉开合间,一阵穿堂风卷着沙尘扑灭了两盏灯。封谞呆坐在突然昏暗的室内,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

“他在威胁皇室。”徐奉捏碎了手中的蜜饯,黏稠的糖浆顺着指缝滴落。

封谞突然暴起,将案几上的竹简扫落在地:“明日就请旨剿灭这些妖道!”

“慢。”徐奉舔掉指尖的糖渍,“先查清他们在各州的三十六处'方舟'。\"他眯眼看着地上的竹简,那些朱砂印记仿佛在流血,“让执金吾盯紧城门,特别是...”

话未说完,窗外传来瓦片轻响。

两人悚然噤声,只见月光将一根细竹管的影子投在窗纸上,管口正缓缓吐出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