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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绵绵的清晨,汝南袁氏的祖宅里飘着惨白的纸钱。

袁绍跪在灵床东侧,斩衰粗麻刺得脖颈泛红,手中苴杖在青砖上投下细长的影子。他的额头重重磕在蒲团上,三日前被袁术推搡的淤青在素纱下若隐若现。

“哐当”一声,铜盆突然被掀翻在地。

袁术踩着玄色云纹锦靴跨过门槛,腰间玉组佩撞得叮当作响。

“好个披麻戴孝的孝子!”他抓起供案上的青瓷烛台,烛泪泼在袁绍肩头,“婢生子也配执苴杖?”

袁基慌忙拽住弟弟的广袖:“公路慎言!父亲灵前......”

“灵前才要说清楚!”袁术反手扯裂袁绍的麻衣襟口,露出内里素绢中衣,“斩衰三年是嫡子之礼,你母亲不过是浣衣婢!”他忽然揪住袁绍的衣领,翡翠扳指在对方下颌压出红痕,“当年你跪着给我娘奉茶的模样忘了?”

香炉青烟袅袅升腾,袁隗握着犀角杖的手指节发白。他看见袁绍的苴杖在挣扎中滚落阶前,杖首白布沾满泥浆,却终是别过头去。

廊下二十四个执幡家仆屏息垂首,雨丝穿过重檐打在袁术金线织就的曲裾深衣上。

“够了!”袁基掰开袁术的手指时,发现三弟掌心全是冷汗,“今日吊客就要上门,难道要让陈家、荀家看我们袁氏的笑话?”

袁绍始终沉默。他俯身去拾苴杖时,袁术的鹿皮靴重重碾上他手背。

粗麻覆盖的肩头微微发抖,却不是因疼痛——灵床前的青铜冰鉴正映出他眼底猩红,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被拦在祠堂外的雪夜,母亲咽气时都没能等来一副棺木。

“叔父您看!”袁术突然转向袁隗,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摔在地上,“这是宗正寺的记档,他母亲连妾室名分都没有!”简牍裂开的瞬间,袁绍听见自己脊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仿佛幼时在柴房啃冷馍时嚼到的砂砾。

雨声忽然大了起来。

袁隗颤巍巍弯腰欲拾,却被袁绍抢先叩首捧起。当他抬头时,一滴血顺着折断的苴杖淌进砖缝。

“绍......愿为叔父结庐守墓。”沙哑的声音惊飞檐下白鸽,袁绍望着灵幡上“汉故司空袁公”的字样。

灵堂内柏木燃起的青烟突然扭曲,荀彧捧着吊唁帛书的手停在半空。

陈琳的狼毫笔尖坠下一滴墨,在”袁公高节”的挽联上洇出黑斑。

二十余位前来致祭的公卿僵立廊下,看着袁术将宗正寺记档狠狠掷向袁绍。

“诸君且看!“袁术的赤舄踏过翻倒的漆案,金丝绶带扫落供品,“这贱种连生母名分都无,怎配执孝子礼!”

袁基试图遮挡碎裂的竹简,却被颍川陈氏的公子瞥见残片上的”婢女郑氏”字样。

袁隗的犀角杖突然重重顿地,却淹没在袁术扯断玉组佩的裂帛声中一三枚青玉珏弹跳着滚到太仆杨彪脚边。

“公路兄节哀。“年仅十五岁的荀彧忽然出声,素白衣袖拂过冰鉴铜面,”

“《礼记》有云:丧礼,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哀有余也。”

“好个颍川荀氏!“袁术突然揪住袁绍发髻迫其抬头,翡翠扳指在苍白的额角压出血痕,“你们莫不是要捧这婢生子当袁氏家主?”

满堂抽气声中,袁绍染血的嘴角忽然浮起一丝笑。这个角度唯有袁术能看见他眼底暴涨的寒光,像极了少时被推进冰窟那日,他在水下抓住袁术脚踝时的眼神。

灵堂内三十六盏青铜连枝灯齐齐颤动,袁术挥袖扫落供案上的青玉琮。那礼器滚到太仆杨彪脚边时,裂成三瓣的豁口正对着袁绍渗血的额头。

“列位请看!“袁术的织金绶带缠住了孝幡,他拽着袁绍的麻衣领口推到宾客面前,“这等婢生子披斩衰,岂不是辱我袁氏门楣?”

陈琳的竹简”啪嗒”掉在青砖上。荀彧注意到袁绍中衣领缘绣着暗纹--那是只有袁氏嫡子才能用的玄鸟图样,此刻被袁术撕开的裂口处,却露出粗麻衬里。

“公路!“袁基抓住弟弟扬起的手臂,袁术腕间玉镯撞上冰鉴,激得盆中清水溅湿了袁隗的素纱深衣。老司徒的犀角杖在空中悬了半晌,终究重重落回地面。

袁绍突然跪倒在碎玉堆里。他拾起断裂的苴杖时,掌心被锋利的竹片割破,血珠顺着白麻布滴在袁逢的梓宫前,竟与棺椁头档处新漆的朱砂兽纹融为一体。

“好个孝子!“袁术踹翻漆案,杏脯、枣糗滚了满地。他抓起袁绍刚点燃的柏枝香掷向门外,香灰在雨中腾起青烟,“你也配祭拜父亲?当年你娘咽气时…

“二公子慎言!“执金吾家的主簿突然出声,被袁术猩红的眼风扫得缩回人群。

“弟.弟若嫌为兄碍眼..“袁绍突然剧烈咳嗽,喉间鲜血溅上袁术织金衣缘,“愚兄可去父亲墓前结庐....…”

“滚!现在就滚!“袁术被那血迹烫到似的甩开手。

“滚去墓园!“袁术扯断孝幡掷在袁绍背上,素绢缠住青铜龟钮镇纸,带着墨汁泼洒在袁隗刚写就的悼文上。老司徒喉头滚动两下,最终闭眼捻起了佛珠。

他在公卿们闪烁的目光中疾步离去,八名僮仆慌忙举起青盖追赶,却听”咔嚓”一声--袁绍拾起的半截苴杖,正被他踏碎的玉珏突然刺入锦履。

暮色浸透灵幡时,袁绍抱着残缺的斩衰麻衣走向墓园。

身后传来袁隗向宾客致歉的苍老声音,混杂着陈琳重新书写挽联的沙沙声。

“滚去墓园!“袁术扯断孝幡掷在袁绍背上,素绢缠住青铜龟钮镇纸,带着墨汁泼洒在袁隗刚写就的悼文上。老司徒喉头滚动两下,最终闭眼捻起了佛珠。

三十四位吊客的窃语声盖过了雨。袁绍踏出中门那刻,听见袁术在堂内大笑:“取我紫檀琵琶来!父亲最爱听《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