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的窗棂漏进残月，爱德华盯着石桌上的青铜沙盘。这东西是从影狼首领尸身上搜出的，巴掌大的盘面刻满模糊符文，边缘还嵌着半片龙鳞——和他母亲吊坠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得用带战魂的血。”托克用脏围裙擦着扳手，矮人特有的粗嗓门在狭小空间里嗡嗡响。他刚把沙盘底部的齿轮校正，铜轴转动时发出细碎的咔嗒声，“上次杀缝合怪的血还剩吗？”
莉娅从草编药箱里抬头，指尖还沾着月桂叶的碎末：“冻在陶罐里，不过……”她看了眼爱德华手腕的绷带，那里还渗着前天突围时的箭伤，“用神殿圣水调和更好。”
爱德华没说话，直接割开掌心。暗红血液滴在沙盘中央，符文突然亮起冰蓝色微光，像冻结的火焰在盘面上流淌。他打了个寒颤，眼前闪过血色荒原的沙暴——和半个月前在龙骨石碑看到的预言一模一样。
沙盘中央升起雾气凝成的军队。黑铁盔甲的士兵举着双头蛇旗，正是暗影帝国的先遣队，而他们的目标赫然是地图上闪烁红光的“铁蹄要塞”。更让他心脏抽紧的是，敌方阵列里混着皮肤泛青的缝合怪，关节处的针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三百重装步兵，五十台投石机。”罗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曾经的黄金骑士此刻穿着磨破的皮甲，手按在剑柄上的指节发白，“还有二十个影舞者藏在辎重队里——他们的斗气波动和普通士兵不一样。”
血珠在沙盘上聚成细流，沿着“铁蹄要塞”的轮廓蜿蜒，突然变成刺目的猩红。爱德华瞳孔收缩，看见幻象里要塞的塔楼正在崩塌，无数平民被拖进深渊裂隙形状的黑洞。他猛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艾登和深渊做了交易……”
“推演结果在变！”托克惊惶的矮人语带着颤音。沙盘上的黑雾突然浓稠，原本清晰的敌方阵容开始扭曲，蛇旗渐渐变成圣罗兰王室的金狮纹章——弟弟艾登的亲卫军旗号。
莉娅突然按住爱德华的肩膀，月神之力顺着掌心传来：“你的体温在飙升！鳞片又开始浮现了！”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指尖触到他颈侧发烫的皮肤，那里正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像燃烧的锁链爬向耳后。
爱德华咬碎舌尖强行清醒。沙盘上的幻象已经消失，只剩下中央凝固的血渍，形状像把倒插的剑。他盯着符文逐渐暗下去的盘面，突然发现边缘的龙鳞在吸收血迹，鳞片内侧隐约透出一行小字：“铁蹄要塞地下三尺，藏着初代国王的屠龙箭簇。”
“他们要截断我们和矮人的联系。”罗兰用剑柄敲了敲沙盘边缘的山脉模型，“铁蹄要塞是进入铁锤山脉的唯一通道，一旦失守，我们就拿不到矮人承诺的符文弩。”
托克突然蹲下身，用放大镜观察沙盘底部：“这里有暗格！”他抠出块刻着狼头的铜片，露出里面卷成细条的羊皮纸，“是霜狼佣兵团的密文——他们在要塞里安插了内应！”
木屋的木门突然被狂风撞开，远处传来夜枭的嘶鸣。爱德华抓起披风裹住沙盘，龙血吊坠在胸口发烫，映得他染绿的瞳孔深处闪过金红。莉娅迅速吹灭油灯，月光里，她发间别着的月神银饰正在指向东北方——铁蹄要塞的方向。
“明天天亮出发。”爱德华按住剑柄，掌心的血痕还在隐隐作痛，“托克，你带着锻造图先走，去和矮人接头。莉娅，准备能掩盖龙息的药草。”他看向罗兰，后者正用匕首在木桌上刻着防御阵型，“我们需要在敌方援军到达前拿下城门。”
窗外传来狼群经过的低嚎，比普通狼嚎多了几分金属摩擦般的刺耳。爱德华知道，那是影狼特有的叫声——弟弟的追兵已经到了边境。他摸向腰间的雷鸣战锤，锤头的符文因为沾染过龙血，此刻正在黑暗里发出微弱的蓝光。
莉娅突然从药箱底层拿出个小瓶，里面装着半凝固的银色液体：“这是最后一点月神露，能让你的龙炎暂时不被魔法侦测到。”她犹豫了下，还是塞进爱德华手里，“但副作用还是会有的，可能会暂时失明……”
“总比被追着砍好。”爱德华扯出个苦笑，指尖划过瓶身，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月神殿，莉娅为了解救被献祭的精灵少女，差点被石像鬼撕成碎片。那时她也是这样，把最后的治愈术留给别人，自己躲在角落用草药缝合伤口。
沙盘突然发出轻响，中央的血渍再次流动，这次凝成的图案是把断裂的剑——和罗兰骑士长勋章上的裂痕一模一样。爱德华心中一凛，他记得奥兰多叔叔说过，圣罗兰王室的战旗被砍断时，所有骑士勋章都会出现裂纹。
“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出发。”爱德华站起身，斗篷扫过桌上的羊皮地图，“铁蹄要塞的守军里，可能有当年跟着奥兰多叔叔处决保皇派的人……”他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些人见过他的真实面容。
托克把沙盘塞进铁皮箱，突然嘟囔：“其实矮人还有个秘密——他们在要塞底下挖了条密道，用龙晶矿脉的余温当动力。”他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不过得用矮人烈酒当钥匙，幸好我酒袋里还有半升雷霆咆哮。”
木门被重新闩紧，油灯再次亮起。爱德华看着沙盘上未干的血痕，突然发现其中一滴正在缓慢变形，最终变成了弟弟艾登的右眼——那只移植了深渊魔核的眼睛，此刻在血滴里泛着诡异的紫光。
他猛地转身，却只看见莉娅正在整理行囊，罗兰在检查弓箭，托克哼着矮人小调擦拭扳手。窗外的夜枭又叫了一声，这次的音调里带着催促，仿佛在提醒他们，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是最危险的。
“走吧。”爱德华扛起战锤，龙血在血管里沸腾，带着一丝刺痛。他知道，这次进军铁蹄要塞，不仅是为了打通矮人商路，更是为了验证沙盘里那个血色预言——如果他们失败，下一次推演，可能就会出现他自己的头颅，被悬挂在王都的城墙上。
木门打开的瞬间，冷风卷着沙粒灌进来。莉娅递给他一片染着月桂汁的纱布，用来掩盖瞳孔里偶尔闪过的金红。远处的地平线泛着极淡的青色，那是黎明前的微光，却比夜色更让人觉得寒冷。
托克走在最前面，腰间的酒袋晃出响声。罗兰断后，剑柄上的丝带早已褪色，却依然系着当年黄金骑士团的徽记。爱德华走在中间，手按在藏着王室纹章的吊坠上，突然听见莉娅轻声说：“月神告诉我，铁蹄要塞的水井里，藏着当年被流放的精灵祭司的骸骨。”
他点点头，没说话。沙盘的血色推演已经告诉他，那里不仅有武器和密道，还有无数双眼睛，正等着看流亡王子的笑话。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因为在血色荒原的尽头，在铁锤山脉的深处，还有无数像边境村那样的地方，等着他去拯救。
而他的弟弟艾登，此刻或许正坐在永夜堡的高台上，看着水晶球里的追兵动向，嘴角挂着冷笑。但艾登不知道的是，战略沙盘的预言里，还有一行小字在爱德华割手时浮现：“当龙血染红三叉戟纹章，铁蹄将踏碎深渊的锁链。”
夜风呼啸，吹得木屋的木板吱呀作响。爱德华最后看了眼这个暂时的栖身之所，转身走进夜色。前路漫漫，血色推演的结果已经显现，但他知道，真正的命运，从来不是沙盘上的幻象，而是握在自己手中的战锤，和身后那些愿意跟着他一起流亡的同伴。
这一晚，边境村的狗没有叫。而在东北方百里外的铁蹄要塞，守城士兵突然发现，城墙上的狮心纹章不知何时被人涂成了血色，在月光下像凝固的鲜血，狰狞而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