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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墓地的日子,是个阴天。

乌云沉沉的,厚厚的,像是一团灰色的褥子,压在S城的上空。

偶尔刮过呼啸的风声,让这份沉重变得更加叫人喘不过气。

吴世轩颤抖着手指,轻轻抚上眼前这块冷冰冰的黑色花岗岩。

当指尖划过凹陷下去的名字,他那条受伤的手臂突然痛得厉害,

剧烈的疼痛顺着还未痊愈的骨头蔓延到心脏最深处的那根神经。

他喘着气,像是不能呼吸,眼眶也因为缺氧显出不正常的猩红。

白悠悠死了。

他凝视着墓碑上那张黑白的照片,

大脑总算接收到了这个如同山崩海啸的黑色信号。

“她……她……”吴世轩的喉咙像是被龙卷风挟持,颤抖着、摇晃着,却吐不出完整的字句。

他想问白悠悠临走之前,有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可是那块只有一个名字、一张照片的冰冷黑色石块,夺走了他所有的气力和勇气。

天空砸下豆子大的雨滴,

一滴、两滴,

随后是淅淅沥沥密密麻麻泄成一片,

落大雨了。

站在边嘉佑身侧的阿影立刻为他撑开黑色的龙骨伞,将这场突然落下的重压阻挡在一片凌冽和肃杀之外。

伞下的边嘉佑穿着一身黑,站得笔直,更显得清峻与威严。

“现在才来流眼泪,是不是太迟了。你说你爱她,可是你有没有问过她想不想死?”

边嘉佑眯着眼盯着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白悠悠笑得真心,嘴角那可爱的窝浅浅凹陷下去,小鹿般的眼睛弯成勾走他魂魄的软钩子。

这一次,他会很小心,再也不让他的玫瑰被第二个人觊觎了去。

吴世轩再也强撑不住,膝盖一软,扶着墓碑重重跪了下去,

板正有型的黑色风衣很快被冷雨淋透,化作沉重的湿意紧贴在他消瘦的肩膀和脊背。

雨势越发猛烈,

泥点子从打湿的草坪上飞溅,又弹到边嘉佑的黑色西裤,

他欣赏够了吴世轩的哀兵姿态,俯下身子凑近失魂落魄的手下败将,

再在他的肋骨扎进两把尖刀:

“你记好了,她死,都是因为你。”

吴世轩彻底脱了力,肩膀一歪,直接躺倒在一片泥泞里。

落水狗。

边嘉佑勾起唇角,迈开步子转身往车子的方向走去:“给吴家打个电话来领人,别让他死在这儿。”

他要留着吴世轩这条狗命,

日日夜夜熬着他。

——————————————————————————————————————————————————————————

白悠悠睡眠很浅,边嘉佑一关上房间门,她便立刻被响动吵醒。

她掀开被子跳下床,连拖鞋都顾不得穿,就光着脚冲出房门追到走廊。

她抓着二楼的栏杆往下探去,穿戴完毕的边嘉佑已经走到楼梯的最后一格,俨然是马上要出门的样子。

“你……今天还回来吗?”

被她喊住的边嘉佑转过头来看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的视线顺着白悠悠的脸往下,落在她光裸的脚上,眼神沉了下去。

还不待他开口说话,就见白悠悠小心地缩起了脚趾。

“我怕你马上就走了,所以来不及穿鞋。”白悠悠能够很敏锐地感知到边嘉佑的情绪,

只刚才的那一眼,她就知道,他不高兴了。

白悠悠很孤单,

这座宅子很大、很豪华、很漂亮,还有几个佣人片刻不离地照顾她。

可是却没有人会和她聊天,她也没有地方好去。

边嘉佑不会天天回来,平均一个星期才会来这里一次,

就算他没那么忙,起码也要隔个两三天。

边嘉佑转身走回白悠悠面前,两只手穿过她的两条手臂,不费什么力气就把她提了起来,

他让白悠悠踩在自己的脚背上,才肯开口和她说话:

“今天比较忙,应该赶不回来了。你想吃什么,让她们给你做。”

经过一段日子的调理,白悠悠原本像个纸扎人似的脸总算红润饱满了一些。

边嘉佑想要掐一掐她的脸蛋,终是忍住了。

白悠悠的失落肉眼可见,

连带着刚睡醒的蓬松头发好似都因为消沉的情绪而扁塌了些许。

“这样啊……”

她倒也不是有多喜欢看到边嘉佑,

只是,这里的佣人除了问她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再不肯和她多说一句。

边嘉佑也不允许她出门,说她的身体还没恢复,不能乱跑。

白悠悠觉得自己快要闷死了,连带着语言功能都开始退化。

边嘉佑看着白悠悠这副模样,心头略过一丝不忍,很快又被那股冒头的恨意给压了下去。

“我过几天就回来了,你在家自己乖乖的。”他将白悠悠抱回卧室的床上,要她再睡个回笼觉,

却被白悠悠一把抓住了胳膊,

她看向他的眼神是柔柔的,可怜巴巴的,

那双好看的眼睛变得湿漉漉的。

她的愿望也很卑微:“可以给我带一个画本吗,我想画画。”

边嘉佑的眼睛像是被什么给烫到,眼眶生出一股刺激生辣的燥热,逼得他不得不偏过脸去,不再看她。

“好。”

边嘉佑把白悠悠藏在m城的事情,除了阿影和温时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两头跑,处理完S城的事情再赶到m城,回到那个秘密的家。

或许因为失忆的缘故,

白悠悠的性子变得软和许多,像是心理年龄也跟着倒退了一些。

边嘉佑有意要让她延续这份脆弱,

他不准佣人和她聊天,不准她离开宅子。

白悠悠也没有手机或是电脑,

唯一能够联系外界的渠道,只有屋里那台只能打给他的座机。

他告诉白悠悠,是因为她不听话偷偷开车跑出去,才出了那场事故。

这场车祸还让他们失去了一个孩子。

所以他很伤心也很生气,他要惩罚她。

“那你也不能不告诉我的名字呀……”白悠悠白着脸,很可怜地求他。

边嘉佑对于她的过去,三缄其口,连她的名字都不肯告诉她。

只说她姓白,是个孤儿,很多年前因为边嘉佑的资助而爱上了他,

两个人交往一段日子以后,顺理成章地结婚。

边嘉佑的心脏扭曲成奇异的形状,

他的长指抵住白悠悠的牙齿,两指略微一抬,阻止了她习惯性咬嘴唇的动作。

他笑得很温柔,眼底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残忍:

“是你自己把记忆弄丢了,怪不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