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弟》(粤语诗)
文\/树科
佢,唔喺契姊契妹
嘟唔喺契老豆
唔喺契老母嘅,衰仔
佢,唔喺你哈
你,咪成日挂喺口啦
边个钟意噈边个承受?
佢,梗唔喺老举嘅细佬
咁系唔系契哥嘅
乜水啊?神憎鬼厌?!
讲嚟讲去,你哋嘟变态嘅……
《树科诗笺》2025.3.10.粤北韶城沙湖畔
《粤语诗的在地性书写与文化解构》
—— 以树科《契弟》为中心的诗学考察
文\/阿蛋
一、方言入诗的现代性突破与文化隐喻
在现代汉语诗歌的谱系中,方言写作始终是一个充满争议又极具活力的存在。树科的《契弟》以粤语方言入诗,突破了传统诗歌语言的雅正规范,在语音、词汇和语法层面构建起独特的地域文化符号系统。诗中 “佢”“唔喺”“嘟” 等粤语词汇的密集使用,不仅是对地域语言生态的忠实记录,更暗含着对主流文化话语权的解构意识。正如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所言:“方言的介入打破了标准化语言的垄断,使文学重新获得了地方性的灵晕。”
这种方言书写具有双重文化隐喻:一方面,粤语作为岭南文化的重要载体,其入诗是对地域文化主体性的确认;另一方面,通过将日常口语提升至诗歌殿堂,实现了对传统诗学审美秩序的重构。正如韩少功在《文学的根》中倡导的:“文学应向民族的深层文化和民间语言汲取营养。”《契弟》正是在这一维度上,展现了方言写作对现代诗歌语言版图的拓展。
二、称谓符号的能指滑动与身份解构
全诗以 “契弟” 这一称谓为核心展开语义博弈。在粤语文化语境中,“契弟” 本指干弟弟,但其衍生义却带有强烈的贬义色彩,成为对同性恋群体的污名化称谓。诗中通过 “唔喺契姊契妹 \/ 嘟唔喺契老豆 \/ 唔喺契老母嘅,衰仔” 的否定式书写,不断剥离 “契弟” 的血缘属性,将其推向文化想象的灰色地带。这种称谓符号的能指滑动,实质是对传统身份认知体系的解构。
福柯在《性史》中指出:“话语是权力关系的表现形式。” 诗中对 “契弟” 身份的反复追问 ——“咁系唔系契哥嘅 \/ 乜水啊?神憎鬼厌?!”—— 揭示出主流文化对边缘性向群体的规训与排斥。当 “契弟” 成为 “变态” 的代名词时,语言本身便成为暴力的同谋。树科的书写如同锋利的手术刀,剖开文化表层的伪善,暴露出隐藏在称谓背后的权力结构。
三、口语叙事的复调结构与社会批判
《契弟》采用口语化的叙事策略,通过近似对话的句式营造出复调效果。诗中 “你,咪成日挂喺口啦 \/ 边个钟意噈边个承受?” 的劝诫性话语,与 “讲嚟讲去,你哋嘟变态嘅……” 的总结性判断形成张力,仿佛不同社会角色在进行思想交锋。这种复调结构突破了单一视角的局限,使诗歌成为多元话语碰撞的场域。
巴赫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中提出的复调理论,在此获得了本土化的实践印证。诗中的每一句台词都像是社会舆论的切片:既有对传统伦理的维护者,也有对边缘群体的同情者,更有对文化偏见的批判者。当这些声音在诗歌空间中交织回响时,形成了对社会文化心态的立体扫描。特别是 “神憎鬼厌?” 的民间俗语运用,将精英话语与大众认知并置,增强了批判的力度与锐度。
四、地域文化记忆的诗性重构与现代性反思
作为粤北韶城的本土诗人,树科的写作深深植根于岭南文化土壤。诗中 “粤北韶城沙湖畔” 的地理标识,将个体经验升华为地域文化记忆。粤语中的俚语、俗语如同文化基因,在诗歌中延续着地域文化的血脉。这种写作姿态既是对本雅明所说的 “灵晕” 的挽留,也是对全球化时代文化同质化的抵抗。
然而,方言写作并非对地域文化的简单怀旧。《契弟》在呈现岭南文化特质的同时,始终保持着现代性反思的清醒。当诗歌将批判的锋芒指向文化内部的偏见与歧视时,实际上完成了对地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这种书写路径与赛义德的 “对位阅读” 理论不谋而合 —— 在本土文化与全球文化的对话中,寻找既保持独特性又具有普遍意义的表达空间。
五、结语:方言写作的诗学价值与文化启示
树科的《契弟》以粤语方言为利刃,剖开了文化表层的痂壳,让我们看到地域文化内部的复杂肌理。这首诗的价值不仅在于方言写作的诗学突破,更在于其展现的文化批判精神 —— 它提醒我们,任何一种文化都不应成为偏见的庇护所,而应在自我反思中实现现代性转型。
在全球化与本土化激烈碰撞的当下,方言写作的意义愈发凸显。它不仅是对地域文化多样性的守护,更是对文学语言可能性的拓展。正如艾略特在《传统与个人才能》中所言:“传统不是静止的,而是不断被新的创作所激活的动态体系。”《契弟》正是以其独特的写作实践,为现代汉语诗歌的传统注入了新的活力,在地域文化与现代诗学的交叉地带,开辟出一片充满可能性的写作场域。这种写作探索所带来的启示,远远超出了一首具体诗歌的范畴,成为我们思考当代文学发展路径的重要参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