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达远点上一根根烟，眼里闪着调侃的光芒：“听说你昨天把个孕妇给放跑了？胆子不小嘛。”
林宇低头喝了口粥，试图转移这个话题：“是一时没多想。”
谁知任达远忽然一拍桌子，声音一沉，脸色不再轻松：“什么叫没多想？”
林宇嘴角微抽，心中忍不住泛起一丝冷笑：你也配教训我？就你这一身的虚伪做派，还好意思来指指点点，真是滑稽至极。
不过，他终究只是镇上一名普通的小职员，面对眼前这位身为副镇长的任达远，还真不敢轻易顶撞。毕竟职场如战场，一言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
“林宇啊，你干得不错。”任达远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感慨，拍了拍林宇的肩膀，那手掌略显粗糙，力道却不轻，如同在传递某种信号。
“我早就发觉你是明白人，咱俩在很多事情上的看法，其实是相通的。”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加重：“现在还有些人，仗着点资历，一副官僚气十足的样子，既没文化修养，也没有一点政治觉悟。我早看这些人不顺眼了。”
“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讲究民主法治的时代，偏偏还有人摆出封建官爷的派头，真让人难以置信。”
“这样的干部，居然还坐得稳位置，真不知是怎么熬出来的！”
说到激动处，任达远猛地抬手，‘砰砰砰’敲着桌面，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仿佛要将心中积郁的愤懑发泄个痛快。
林宇嘴角动了动，心中却早已泛起警惕：你又来这套？上次你不也是这么拍着我肩膀，把我带去羊圈沟，然后一路洗脑，鼓动我报警？结果呢，我一腔热血地打了电话，第二天刘玉国书记就把我叫过去，罚我清厕所一个月！
那天刘书记破口大骂的情景，林宇至今仍记忆犹新。
而那个怂恿他、煽风点火的任达远，却连个电话都没打，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置身事外。
没想到今天，这位副镇长又找上门，还摆出一副亲密无间的姿态，林宇心知肚明：他八成又在打什么算盘。这人，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任镇长，您这话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林宇挤出一丝笑容，语气中带着几分敷衍。
“其实，我真没做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说完，他低头三口两口把饭盒里的粥喝了个精光，随后站起身。
“我这就去参加杨镇长的早会了。”
“别急着走嘛，小林。”任达远连忙伸手拦他，笑得意味深长。
“现在还不到上班时间呢，我是真心欣赏你这个人，年轻有冲劲。”
林宇无奈，只得重新坐下，心中却愈发不安。
此刻的他，如坐针毡，生怕有人撞见自己和任达远如此“亲密”地交谈，传出去后，怕是又要被刘玉国盯上。
他曾信誓旦旦地告诉母亲要辞职，但现实却让他寸步难行，现在更不能轻举妄动得罪任何一方。
“任镇长，您有话就直说吧。我这边确实得赶早会，杨镇长那边已经开始准备了。”林宇强笑着说，语气中透着一丝焦虑。
任达远微微一怔，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挥了挥手，“行吧行吧，你去吧，别耽误了会议。”
林宇如临大赦，立刻起身快步离开。
他深怕被人看见两人独处，若被误解成站队，那可就麻烦了。
走进杨毅的办公室时，他才发现会议已经开始了，杨毅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等他。
林宇心头一沉。之前每次都是等人齐了才开会的，看来因为那次“孕妇事件”，杨毅也开始对他冷眼相待了。
尽管心有不甘，他还是默默坐到了靠近门口的位置。
会议中，杨毅语气平稳地问道：“小艾，你说说蛮沟村那几户人家，哪一户最可能征收到社会抚养费？”
小艾显然准备不足，眼神游移，支支吾吾地回答：“几户人家……应该都可以吧？”
杨毅眉头一蹙，语气立刻冷了下来，“你对他们家情况到底了解多少？”
小艾咽了口口水，勉强答道：“乔家力今年二十五，他老婆李香林二十六，五年前结婚时还没有领证。第一胎是男孩，现在怀了二胎。”
杨毅冷笑了一声，“这些信息，对我们工作有一点帮助吗？”
“我问你，他平时做什么？一年收入多少？父亲干什么？家庭负担如何？”
一连串问题抛出，小艾一时语塞，脸颊微红，只张着嘴却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杨毅脸色暗沉，语气中透出不满，“这工作做得也太不走心了，连基本的经济情况都没掌握清楚。”
鱼仔没让场面尴尬，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通村支书的号码，简短交流几句后挂断电话说出得到的信息：“爷俩都在外打工，一年十几个是肯定有的，我们现在过去吗？”
“人在家吗？”杨毅问。
鱼仔耸耸肩，看了小艾一眼，“不清楚，试试看吧。”
这些原本都是小艾应提前落实的安排，确保家中有人，才能顺利开展工作。
杨毅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杨镇长！”小艾低声喊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随风飘散。
她想说自己脚崴了，不方便出行。但杨毅显然没有听见，或是根本不愿理会，已经上了车。
鱼仔和其他同事陆续跟上，小艾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办公室里，剩下林宇和小艾静静对视。
“小艾姐，我带你去吧，骑那辆摩托。”林宇试探性地说。
小艾皱了皱眉，叹了口气，从衣兜里掏出钥匙递给他。
林宇去了后院，发动摩托车驶到前院，小艾一瘸一拐地走来，吃力地坐上后座。
林宇轻启油门，小心翼翼地驶出清溪镇政府大门。
驶离镇区，进入坑洼不平的乡间土路后，林宇忍不住轻声感慨：“小艾姐，我觉得咱们俩的处境真很像啊，命运多舛。”
“你说谁命运多舛？”小艾语气不善。
“别瞎琢磨好好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