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朕……
可缓解情蛊折磨?
萧祁的身体仿佛僵在了龙椅上,动弹不得。
江晚卿所承受的无妄之灾,皆因他而起。
脑海中残存的那些与她相处的记忆,此刻翻涌上来,非但激不起半分旖旎情思,只余下铺天盖地的窘迫与难堪。
让他日日面对一个曾经与他如此亲密过的人,他心中却毫无半分男女之情的人……
“这……实是强人所难。”萧祁的声音艰涩地响起,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抗拒。
这话像是在说服沈彻,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吱嘎。”
紫宸殿厚重的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随即传来带着急促的禀报声。
陈泰匆匆走近,敏锐地察觉到殿内压抑的气氛,和帝王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阴郁。
他不敢多看,更不敢耽搁,立刻趋步上前,“禀陛下!沈大人家中来人急报,江姑娘……江姑娘症候凶险,方才已呕了血!纪大夫施针用药皆不见效,眼看……眼看……”
沈彻闻言,眉宇间瞬间染上惊痛,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凄厉悲怆,“求陛下开恩!救救晚儿!臣求您了!她不能死!陛下!只要陛下肯允她入宫!只要能靠近陛下……哪怕只得一线生机!臣万死亦甘!陛下!求您了!”
难道还要因他的迟疑不决,眼睁睁看着她香消玉殒?
看在沈彻和梅家的份上,也该出手相救。
萧祁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挣扎与决断如惊涛翻涌。
“即刻传朕口谕!以柔嘉长公主之名,召江晚卿即刻入宫,充作公主伴读!”
萧祁的目光最后落回依旧保持着叩首沈彻身上,声音沉凝,“你亲自去接!”
“臣……谢陛下天恩!”沈彻毫不犹豫地应声,踉跄起身,袍袖翻飞间,已疾步冲向殿门。
*
雨花阁内,弥漫着浓重苦涩的药味。
“噗。”又是一口灼热的鲜血从江晚卿口中涌出,惨白的唇瓣顷刻间被染得血红一片,一双眼中尽是被逼出的泪意。
桑若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姑娘,姑娘……”
她手忙脚乱地用软帕去擦拭江晚卿唇边和下颚的血迹,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落在江晚卿的手背上,与那刺目的红混在一起。
江晚卿神识恍惚,意识不断下坠,脑海里只剩下一个人的名字。
萧祁…..
她涣散无光的眸子茫然地睁着,失焦地望着帐顶,干裂的嘴唇上下地翕动着,无声地反复呢喃。
桑若将染了血污的帕子扔在水盆中。
她拧了条新帕子,小心翼翼地去擦江晚卿额头的冷汗和泪痕,带着哭腔轻声问,“姑娘说什么?”
她俯下身,侧耳贴近江晚卿的唇边,屏住呼吸仔细去听。
只听得那微弱的嗓音里,夹杂着破碎的气音,断断续续,“……萧……祁……”
桑若听得清楚。
那是帝王的名讳!
她仓惶又急切地捂上江晚卿的嘴,“姑娘,说不得啊!”
沈彻这时来到雨花阁,人还未到外间,就焦急地吩咐着,“赶紧给姑娘把衣裳穿好,陛下有旨,让她入宫给公主伴读。”
屋子里的几人听了愣怔在原地。
还是陆院使先回过神,“江姑娘这身子怎能入宫,这……这不是要姑娘的命吗!沈大人该对陛下如实回禀才是!”
江晚卿和陛下的过往,林太医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他立刻扯了扯陆院使的衣袖,压低声音,“圣意难测,旨意已下,我等……听旨照办便是了。”
林太医说完,率先收拾了药箱对着沈彻匆匆一揖,便快步退到了外间。
陆院使重重叹了口气,看着榻上气息微弱的江晚卿,又看看一脸决然的沈彻,终究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与同样面色凝重的纪大夫退了出去。
内室只剩下桑若和红绡。
桑若眼中还噙着泪,听到“入宫”二字,心更是悬到了嗓子眼,她不敢深想,更不敢置喙圣旨。
红绡也白着脸,两人交换了一个忧惧交加的眼神。
两人小心翼翼地为江晚卿穿好了厚衣,又用狐裘斗篷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的小脸。
桑若深吸一口气,走到外间,对着焦灼踱步的沈彻福了福身,“世子,都穿戴好了。”
沈彻跨入内室,俯下身,“表哥带你进宫,你就会好了……”
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那轻飘飘的重量让他鼻尖一酸。
他的眼中水光浮动,这个表妹,他就是死也要护住她!
*
暮色四合,宫灯初上,将巍峨的宫阙染上一层暖色。
这暖意却丝毫照不进,停在紫宸殿外那顶青布小轿中。
沈彻将江晚卿从轿中抱出。
她整个人绵软无力,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
沈彻小心翼翼地托着她,手臂因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眼中是化不开的痛楚与不安,每一步都走得沉重无比。
殿门无声开启,内侍悄立两旁。
萧祁依旧端坐于龙椅之上,殿内烛火通明,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
自沈彻抱着人踏入殿门那一刻起,目光便牢牢锁在江晚卿身上,眉心紧蹙,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那毫无生气的模样,比他想象中更加糟糕,像一根无形的刺,狠狠扎进他本就烦躁的心底。
他袖中的手,无意识地蜷紧。
沈彻不敢僭越,抱着江晚卿在御案前停住,双膝一弯便要跪下。
“免了!”
“将她放下。”他指向殿内一侧早已备好的软榻。
沈彻依言,动作轻柔地把江晚卿安置在软榻上。
刚一离手,榻上的人似乎被惊动,细弱地呻吟一声,身体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眉头痛苦地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陛下……”沈彻退后一步,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恳求,“晚儿她,求陛下……”
萧祁没有看他,视线落在江晚卿痛苦惨白的面容上。
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深沉又陌生的情绪,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急速流逝。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玄黄的龙袍下摆拂过冰冷的桌脚,一步步走向那方软榻。
终于,他停在了软榻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