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卿屏退下人后,她才压低声音,将自己心火燥热、焦躁难安一事说出。
纪大夫接过方子细看,“心火旺盛,吃这药倒也对症。”心下却纳闷,难道是,大病初愈,虚不受补?
“姑娘将手放在脉枕上吧。”
纪大夫凝神屏息。
初时,只觉脉象弦滑,确似心肝火旺之兆。
不过片刻,他的指尖便感知到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诡谲的搏动,如同有活物在血脉深处蛰伏、轻颤!
纪大夫心下震惊,却未敢显露。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沉声道,“烦请姑娘,再换另一只手。”
江晚卿见他神色肃然,依言换了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纪大夫,您……是否诊出了什么?请务必如实相告,晚卿感激不尽!”
他缓缓收回手,目光复杂,“若我没诊错的话,姑娘怕是中了情蛊了!”
“情蛊?”江晚卿震惊地瞪大双眼,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怎,怎么可能?”
纪大夫沉重地点头,眼中满是忧虑,“此蛊阴毒异常,观姑娘脉象,这蛊虫……并非直接种在姑娘体内,而是……从他人身上强行渡来!”
“情蛊以心头精血为食,须得寄生于男子心脉深处。若要……若要将其引渡至姑娘身上……”
他停顿了一下,艰难地斟酌着用词,最后还是艰涩地道出,“则必得……行那亲密无间之事,方能成功。”
最后一句,他说得极其委婉含蓄。
却也足够让江晚卿明白那“亲密接触”意味着什么。
正是昨夜,那场激烈到几乎让她窒息的吻!
江晚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头蹿起,“纪大夫,这蛊可能解?”
纪大夫肃然皱眉,“不好说,不过,世间蛊虫,大多有一共性,豢养的主人身死,蛊虫也会随之消亡。”
这情蛊……究竟是何人,又是何时,下在了萧祁的身上?
江晚卿思忖着。
纪大夫谨慎地补充道,“自来苗疆盛行豢养蛊虫,姑娘不妨从此处着手调查。”
苗疆!
几乎是瞬间,江晚卿就联想到了下蛊之人。
唯一有动机的人,除了兰曦不做他想!
纪大夫道,“情蛊因情而生,亦会因情而变。此蛊被强行引渡至姑娘体内,极有可能……同时也带走了那位男子心中对姑娘的‘爱意’。”
他看着江晚卿骤然煞白的脸,继续道,“姑娘此刻所感,燥热不宁、心如焚火、坐立难安……皆因体内这情蛊不得安抚所致!”
“此蛊以‘情’为食,若想解此苦……”纪大夫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低声道,“若能时常见到那位男子,或可缓解蛊虫躁动之症。”
“时常见到他……以解蛊虫躁动?”江晚卿喃喃重复着。
纪大夫见她魂不守舍地怔怔愣神,心知再多言语也徒增烦扰,便不再多言,收起药箱,缓步走出雨花阁。
桑若连忙将纪大夫恭恭敬敬地送出垂花门。
刚欲折返,便见门房的小厮匆匆来报,“宋家派人来请江姑娘过府赴宴。”
桑若回到雨花阁,轻声回禀,“姑娘,门房说,姑奶奶亲自下厨,做了不少姑娘爱吃的。”
江晚卿从混沌的思绪里,勉强挤出一丝清明。
这才想起,宋序应下,让她去宋家商号随便挑选谢礼的事。
“推了吧。”江晚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倦怠,“就说我身子不爽利,实在起不来身。”
她可没有半分心力,去强撑着笑脸陪宋家那一家子演戏!
“午膳就不必传了,”她撑着沉重的眼皮吩咐桑若,“待表哥下值回府时,再唤我起来。”
“是。”桑若看着她仿佛随时会倒下的憔悴模样,心疼地应下,替她掖好被角退了出去。
江晚卿的身子陷进柔软的被褥里,几乎是刚合上眼,便陷入了昏睡。
她做了一个梦。
起初,周遭一片混沌的灰暗,雾气翻涌,不见边际。
唯有一身姿挺拔的男子,沉默地伫立在前方。
她想看清他的脸,那面容却始终笼罩在浓雾之中,模糊不清。
转眼,她又置身于她死前的那间卧房中,惊恐地环顾着四周,那熟悉的帐幔、桌案……
“不!”她失声尖叫,“都是假的!假的!我已经重活了一次!”
就在她濒临崩溃的瞬间,那男子再次出现,这次她看清了他的脸,俊美无俦,却覆着拒人千里的寒霜!
是萧祁!
“陛下!”她撕心裂肺地哭喊出来,朝着那个冷漠的身影不顾一切地扑去,“救我!带我走!离开这里!”
萧祁好似未听见她的哭喊一般,步伐决绝,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混沌的黑暗之中。
她不顾一切地狂奔追赶,用尽了全身力气嘶喊,却怎么也追不上那越来越远的背影……
江晚卿在锦被中痛苦地辗转,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猛地从梦魇中挣脱,睁开了双眼!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和脖颈间沁着细密冰凉的汗珠,寝衣的后背也湿冷一片。
桑若焦急地低声喊着,“姑娘!”脚步急促地冲了进来。
“可是梦魇了?”她扑到床边,只见江晚卿眼神涣散,瞳孔深处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惶。
桑若连忙抽出随身带着的帕子,一边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额角和颈间的冷汗,一边连声安抚,“姑娘别怕,只是梦,只是梦……醒了就好了……”
江晚卿艰难地用手肘撑着床榻,坐起身。
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带着一丝疲惫的茫然,转头望向窗外,“什么时辰了?”
窗外的天光已染上淡淡的暮色。
“申时末了,姑娘。”桑若连忙回答,“估摸着世子爷该下值回府了。”
她看着江晚卿脸上未干的汗迹和濡湿的鬓发,“这一身汗,恐再着了凉,我去打些热水来给姑娘擦擦身子,换身干爽的衣裳吧?”
江晚卿无力地点了点头。
桑若出了门吩咐了粗使丫头,又转身回来去紫檀木立柜里拿了身干净的衣裳。
“姑娘,世子爷来了!”
外头传来禀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