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看着儿子僵住的小脸，心里那股无名火还在烧。
“怎么不买了？”
“五十块。”
他把那一百块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戳到顾浩浩的胸口。
“拿着啊！我告诉你，这五十块，够我搬半天砖了！”
“半天！你知道吗？”
“平时跟你说，钱要省着花，没用的东西不要买，你当耳旁风是不是？”
“这水彩笔，买回去能让你考试多考几分？能让你写字更好看？”
顾言的声音不算高，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在顾浩浩心上。
旁边有超市的服务员听到动静，走了过来。
“这位先生，小朋友喜欢就买一个嘛，我们这刚好有活动，可以给您打个九折……”
服务员说着，就想从货架上把那盒水彩笔拿下来，递给顾浩浩。
“不用。”
顾言冷着脸，直接打断。
他看都没看那服务员，目光还是盯着顾浩浩。
“谢谢，我们不买。”
“小孩子不能惯着，想要什么就给什么，那不行。”
他这话，像是说给服务员听，又像是说给周围看热闹的人听，但更像是说给自己儿子听。
顾浩浩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周围有人在看，他感觉到了，好像还有人在小声议论。
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
刚才还亮晶晶的眼睛，一点点暗了下去，像是蒙上了一层灰。
他把头低下去，小小的肩膀微微发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言看儿子这样，心里那股火也泄得差不多了。
他也是为了孩子好，这世道挣钱不容易，得让这小子早点懂事。
他深吸一口气，脸色缓和了点，紧绷的嘴角也松了些。
“行了，别杵在这儿了。”
他收回那一百块钱，塞回自己兜里。
“跟爸爸走，去那边看看，买点学习用的本子，那个是正经东西。”
他说着，伸手，想去拉顾浩浩的小手，像往常一样。
顾浩浩没动。
他紧紧咬着下嘴唇，眼睛红红的，里面全是委屈，但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爸爸刚才把钱收回去了。
可那被钱羞辱的感觉，还在心里烧着。
他猛地抬起头，看了顾言一眼。
那眼神，有点陌生，有点倔。
然后，他小小的手，飞快地伸了出来，不是去牵爸爸的手，而是用力地把爸爸刚才塞回去的那一百块钱，又从顾言裤兜里掏了出来，硬塞回顾言手里。
力气不大，但动作很坚决。
顾言的手顿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顾浩浩往后退了半步。
正好躲开了顾言要拉他的手。
小小的身子，绷得紧紧的，像一棵被风雨压弯却不肯折断的小树。
旁边那个服务员一直没走远，看着这对父子僵持。
她叹了口气，又走了过来。
这次她脸上带着更亲切的笑，弯腰对着顾言说：“大哥，你看这孩子多懂事啊，眼睛都红了，也没哭没闹的。”
她知道这大哥心里不痛快，但这孩子也确实可怜。
“这水彩笔真不贵，这样，我跟我们领导说说，直接给您便宜十块钱，四十一盒，您给孩子买一个吧，看把他给委屈的。”
服务员看顾言脸色还是不好，干脆一咬牙，从货架上拿起那盒崭新的水彩笔，直接塞到了顾浩浩怀里。
“拿着吧，小朋友，阿姨送你的折扣。”
顾浩浩小手下意识抱住了那盒笔，冰凉的塑料外壳，好像带着一点点希望。
顾言皱紧了眉头，摇了摇头。
他没去看顾浩浩，而是对着服务员，语气虽然没那么冲了，但还是很坚决：“谢谢你好意，但这不行。”
“小孩子不能惯，今天想要这个就给，明天想要那个也给，那以后还得了？”
“得让他知道，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能想花就花。”
他顿了顿，加了一句：“我是为他好，不能养成乱花钱的毛病。”
说完，顾言转过头，看着抱着水彩笔，低着头的儿子。
他叹了口气，伸手，有些生硬地摸了摸顾浩浩的脑袋。
“浩浩，听话。”
他语气放缓了一点，但内容没变。
“把水彩笔放回去。”
“爸爸跟你说，你要是这次期末考试，能考双百，到时候爸爸一定给你买，买更好的，行不行？”
顾浩浩猛地抬起头。
爸爸的语气好像软了点，还摸了他的头。
可是……为什么？
他用力抱紧了怀里的水彩笔盒子，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了。
他平时很少跟爸爸要东西。
同学有漂亮的文具盒，他也只是看看。
为什么今天就想要一盒水彩笔，爸爸就要这样说他？
说他不懂事，说他乱花钱。
爸爸明明还有钱的，刚才那一百块……买完本子和必需品，肯定还有剩下的。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买这个？
他不明白。
爸爸说不能惯着他，可他觉得自己一点也没有被惯着。
心里的委屈像洪水一样冲上来，再也忍不住了。
爸爸的条件，期末双百，对他来说太远了，也太难了。他现在就想要。
“哇——”
顾浩浩突然松开了抱着水彩笔的手，任由那崭新的盒子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他小小的身子猛地蹲了下去，双手捂住脸。
压抑了很久的哭声，终于爆发了出来。
哭得又响又伤心，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解都哭出来。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