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案尘封迷雾深,残简断篇觅蛛痕。
诡纹一线牵引处,血色瓷影噬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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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港市的档案馆,与其说是一个储藏历史的地方,不如说是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孤岛。高耸的铁灰色书架如沉默的巨人般林立,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与尘埃的干燥气息,偶尔有老旧的通风系统发出低沉的呜咽,像是历史本身无意识的叹息。阳光艰难地从窄小的、蒙着厚厚灰尘的窗户挤进来,投下几道斑驳的光柱,在其中,无数微小的尘埃如星辰般缓缓浮动。
沈青临独自一人穿行在这迷宫般的书架之间。他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一丝不苟,与周围的陈旧环境形成一种奇异的对比。他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专注,仿佛能穿透那些泛黄的纸页,直抵被掩埋的真相。他此行的目的,是查阅雾港市早期的祭祀记录,以及任何与骨瓷相关的民间传说或异常事件。他相信,那巷弄中诡异的骨瓷粉尘,绝非偶然。
他细致地翻阅着一本本厚重的卷宗,指尖拂过那些脆弱的纸张,感受着岁月留下的粗糙纹理。大部分记载都枯燥乏味,无非是些风俗变迁、市井杂谈。然而,当他翻到一本记录清末民初时期地方志异的残本时,指尖的动作微微一顿。那本书的封面已经破损不堪,书页也泛着不祥的焦黄色,仿佛曾经历过火劫。
其中一篇用毛笔小楷记录的短文吸引了他的注意:“……妖窑现,邪火燃,取童骨为引,和怨魂为胎,烧制诡瓷。瓷成,可惑人心,役鬼神,然反噬亦烈,主家多不得善终……”文字简短,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气。“童骨为引,怨魂为胎……”沈青临低声念着,眉头紧锁。这与他们之前遇到的“骨瓷诅咒”中,那套渗血的茶具似乎有着某种遥远的呼应。他仔细将这一页拍照存档,心中却升起一股更深的不安。这些古老的邪术,难道真的死灰复燃了?
与此同时,阮白釉则走访了雾港市一位颇有名望的民俗研究学者,顾怀山老先生。顾老先生年逾古稀,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他隐居在一条保留着老上海风情的老街深处,一座小小的两层石库门房子里。青苔爬满了斑驳的墙壁,木质的窗棂虽然老旧,却擦拭得一尘不染。
阮白釉叩响了那扇厚重的木门,门环是古朴的铜兽,叩击声在寂静的巷弄里显得格外清晰。片刻后,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张清瘦但目光锐利的老人面庞。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色对襟褂子,手中还端着一个紫砂茶壶,氤氲的茶香飘散出来,带着一丝药草的微苦。
“顾老先生,冒昧打扰。”阮白釉微微躬身,她的声音清澈柔和,带着一种天生的亲和力。她今日穿着一件素雅的改良旗袍,外面罩着一件米色的开襟羊绒衫,既有古典的温婉,又不失现代的干练。
顾怀山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阮小姐,久仰大名。请进吧。”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
客厅不大,却布置得雅致古朴。满屋的书籍,从地面堆到天花板,空气中除了茶香,便是浓浓的书卷气。两人在一方小小的红木圆桌旁坐下,顾老先生亲自为阮白釉斟了一杯茶。
“不知阮小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顾怀山抿了口茶,缓缓问道。
阮白釉将茶杯捧在手中,感受着掌心的温热,她斟酌着词句:“顾老先生,晚辈想向您请教一些关于雾港市本地,特别是与‘瓷器’相关的古老传说或是不太寻常的祭祀仪式。”
顾怀山闻言,眼神微微一凝,手中的茶杯停在了半空。“瓷器?”他慢慢放下茶杯,“雾港市早年确有一些窑口,但多是烧制日用粗瓷。若说特殊的,倒也有一些不入流的传说,与‘养灵’有关。”
“养灵?”阮白釉心中一动,这与她对那些幻影的判断不谋而合。
“嗯,”顾老先生点了点头,神色变得有些凝重,“老辈人说,有些心术不正的匠人,会用一些邪门歪道的方法,将特定的‘东西’封入瓷器之中,使其产生灵性。这种瓷器,往往带有某种特殊的力量,但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轻则扰人心神,重则家破人亡。”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幽深,“我曾听闻,最邪的一种,便是用至亲之人的骨灰,混以特殊材料,在特定的时辰、特定的窑火中烧制。据说,这样做出来的瓷器,能与逝者‘沟通’,甚至能驱使其魂魄为己所用。”
阮白釉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她想起了那片墙壁上细微的骨瓷粉尘,以及它们所产生的能量反应。“顾老先生,您是否听说过,在这些仪式或者相关的传说中,有没有出现过什么特殊的标记或者符号?”
顾怀山沉吟片刻,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符号……倒是有一个。那是我年少时,听一位跑江湖的老人提起的。他说,有一种邪窑,烧制出来的东西都带着一个特殊的印记。那印记,像是一只扭曲的眼睛,又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中间还有一道裂痕,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脱出来。凡是带有这种印记的瓷器,都被视为大凶之物,碰之不祥。”
“扭曲的眼睛,燃烧的火焰,中间一道裂痕……”阮白釉在心中默念着,试图勾勒出那个符号的形状。她体内的血脉力量,似乎对这个描述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悸动,一种难以言喻的厌恶与警惕。
告别了顾老先生,阮白釉的心情愈发沉重。她立刻联系了沈青临,两人约在警局的临时办公室见面。
当阮白釉将顾老先生的描述告诉沈青临时,沈青临的脸色也变了。他迅速从自己的勘察箱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调出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正是他在档案馆那本残破古籍中拍摄的内容,另一张,则是之前威廉家族案件中,那套渗血骨瓷茶具底部一个不起眼的款识放大图。
“你看这个。”沈青临指着茶具底部的款识。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花体字母组合,但在字母的缠绕之间,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细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图形——它确实像一只扭曲的眼睛,边缘带着火焰般的锯齿,中间一道深刻的划痕,仿佛是瓷器在烧制过程中自然开裂形成的瑕疵,但仔细看,却又带着一种人为的刻意。
“这……”阮白釉凑近细看,呼吸不由得一滞。这个符号,与顾老先生描述的惊人地相似!
“我最初以为这只是制造商的某种特殊标记,或者是年代久远的磨损。”沈青临的声音带着一丝懊恼,“但结合你从顾老先生那里听到的,以及我在古籍中看到的‘妖窑’记载,这个符号的意义恐怕完全不同。”
他切换到另一张照片,是古籍中那段关于“妖窑”记载的文字旁边,一幅模糊不清的插图。插图上画着一个简陋的窑口,窑口上方,赫然刻着一个与茶具底部几乎一模一样的符号,只是更加粗犷和原始。
“它们是同一个符号!”阮白釉肯定地说道,她的心脏因为这个发现而剧烈跳动起来,“这个符号,就是幕后黑手留下的标记!”
李警官推门进来,恰好听到阮白釉的话,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困惑:“什么符号?你们有什么新发现?”
沈青临将平板电脑转向李警官,解释道:“我们发现了一个可能与这些诡异事件相关的神秘符号。李警官,你立刻安排人手,重新排查之前所有与‘骨瓷诅咒’相关的旧案卷宗,特别是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现场照片、证物记录,看看能不能找到类似的符号。”
“骨瓷诅咒的旧案?”李警官皱起眉头,“那些案子不是都了结了吗?很多都定性为意外或者自杀。”
“以前是以前,”阮白釉的眼神坚定,“现在看来,那些所谓的‘意外’和‘自杀’,很可能都与这个邪恶的仪式有关。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低估了对手的布局。他们不是最近才开始行动,这个阴谋,或许已经潜伏了很久。”
李警官看着两人凝重的表情,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办!”他转身匆匆离去,脚步声在走廊里显得格外急促。
办公室里只剩下阮白釉和沈青临。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雾港市标志性的霓虹灯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面投下迷离的光影,将两人的身影拉得细长。
“如果这个符号是他们的标记,”沈青临缓缓开口,声音低沉,“那么,之前威廉家族的诅咒,恐怕也只是这个庞大计划中的一环,甚至可能只是一个……试验品。”
阮白釉点了点头,她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向上攀升。威廉家族的悲剧已经足够骇人,如果那都只是冰山一角,那么隐藏在水面之下的,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那些幻影,那些骨瓷粉尘,还有这个符号……”阮白釉轻声说,“它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我们尚未察觉的联系。这个符号,很可能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她体内的血脉力量,在接触到这个符号的信息后,变得异常活跃,仿佛在指引她,又像是在警告她。
沈青临走到窗边,凝视着窗外迷雾笼罩的城市。霓虹闪烁,流光溢彩,但在繁华的表象之下,却暗流汹涌,危机四伏。“我们必须尽快查清这个符号的来源和确切含义。”他的目光转向阮白釉,眼神中充满了决心,“这不仅仅是为了阻止眼前的仪式,更是为了挖出那个隐藏在历史尘埃中,延续至今的邪恶传承。”
阮白釉迎上他的目光,她知道,这又将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但这一次,他们有了一个明确的追查方向。那个诡异的符号,如同一把钥匙,虽然不知会开启怎样潘多拉的魔盒,却也为他们拨开重重迷雾,照亮了一条通往真相的幽暗小径。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与躁动。那股被唤醒的血脉力量,此刻正汹涌澎湃,它在渴望,在指引。她仿佛能听到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耳边低语,那是来自过去的亡魂,还是来自未来的警告?她不知道,但她明白,自己必须勇往直前,因为在这迷雾都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可能有无辜的生命,正在被那邪恶的骨瓷幻影所吞噬。而那个符号,就是他们反击的第一个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