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黄埠岛,上班后我和张小天建议道:‘我那有两幅上好鱼竿,海钓吧。’他答应。
暮色将海天染成浓重的靛青,咸涩的海风裹挟着夜潮拍打船舷。我把一根鱼竿卡进金属支架,滑轮在船舷探照灯的光晕里泛着冷冽的光。我转头看向蹲在船尾的小天,对方正就着昏黄的头灯往鱼钩挂饵,帽檐下的影子随着海风晃动:“当心别扎到手。”话音未落,小天已闷哼一声,蚯蚓在鱼钩上扭成湿滑的一团。
“我来。”我半跪在起伏的甲板上,指节擦过冰凉的钢钩,三两下将虾肉裹成紧实的饵球。渔船随着浪涌剧烈摇晃,远处浮标在墨色海面若隐若现,像枚随时会沉入深渊的银钉。突然,张小天的鱼竿轰然下弯,鱼线轮发出尖锐的嘶鸣。“抄网!”他整个人几乎要栽进海里,虎口被鱼线勒出深痕,浪花在船侧翻涌成漆黑的漩涡。
我抄起铁网时,咸腥的浪花劈头盖脸浇下来。探照灯的光束中,银鳞闪烁的红甘鱼破水而起,鱼尾扫出的水珠在半空凝成细密的珠帘。张小天嘶吼着拽紧鱼竿,肌肉在湿透的衬衫下绷成坚硬的线条。当鱼重重砸在甲板上,也才看清对方额头不知何时蹭上了水污,却咧嘴笑得露出白牙:“这货色够咱喝三箱啤酒!”海风卷着咸湿的雾气掠过甲板,远处的渔火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像撒落在深海的星子。
红甘鱼在粗糙的礁石上剧烈扭动,尾鳍拍打岩石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溅起的血珠混着海水,顺着礁石缝隙蜿蜒成暗红的细流。我迅速踩住鱼身,从帆布包掏出折叠小刀,刀锋划开鱼腹的瞬间,腥气裹着海风扑面而来。张小天摘下头灯照亮,光柱里浮动的水珠像是悬停的碎钻。
“去拿冰块和泡沫箱!”我宇头也不抬,熟练地剔除内脏,“这鱼得现杀现冻。”张小天应了声,踩着礁石跳跃着往堤坝方向跑去,裤膝盖处沾着的海藻随着步伐晃荡。当他抱着泡沫箱折返时,正看见我将鱼高高举起,夕阳最后的余晖穿透半透明的鱼肉,在两人脸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收工!”我掀开冰块,白雾瞬间吞没鱼身。我抹了把脸上的海水,摸到黏腻的盐粒,两人对视一眼,突然爆发出粗犷的笑声。笑声惊起栖息在岩缝中的螃蟹,八只细腿慌乱划动,噗通一声跌进浪里。暮色渐浓,远处码头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海面,将我们沾满水渍和血污的身影,晕染成两团温暖的剪影。
张小天从背包里摸出两瓶冰镇啤酒,金属瓶盖在礁石上磕出清脆声响。泡沫翻涌的琥珀色液体顺着瓶口流下,我们两人倚着礁石席地而坐,脚下的潮水正悄无声息地漫过方才剖鱼的石面,将最后一丝腥味卷进浪里。我仰头灌下一口,冰凉的液体混着海风,瞬间驱散了与大鱼缠斗时的疲惫。
“上次这么痛快还是我小时候海钓那阵子。”张小天晃着酒瓶,目光投向远方明灭的渔火,”他伸手抹掉下巴的酒渍,指缝间还残留着鱼鳞的银光。我笑了笑,捡起块圆润的鹅卵石抛向海面,看着它在水波上击起层层涟漪:“下次咱整个便携烤架,直接在这儿来顿现钓现烤。”
夜色彻底笼罩海岸,涨潮的海水漫过脚边,凉意顺着裤管往上爬。两人却浑然不觉,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工作与生活。远处货船的声穿透夜幕,惊起一群夜鹭,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两人头顶,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剪影。这一刻,礁石、海浪与啤酒,将两个人的身影,重新染回了属于大海的粗粝与鲜活。
啤酒罐在礁石上碰出清脆的响声,张小天晃着脑袋跟着录音机外放的说唱节奏摇摆,泡沫溢出瓶口,顺着指缝滴落在帆布鞋上。我学着他的样子仰头灌酒,冰凉的液体混着海风呛进喉咙,却还是笑得前仰后合:“这破调比我唱歌还离谱!”
“敢笑?来battle啊!”张小天突然扯开嗓子吼了句跑调的高音,惊得石缝里的小螃蟹慌不择路地逃窜。张小天抄起空罐子当话筒,踩着浪涛声即兴编起歌词,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荒腔走板的歌声在海岸线上横冲直撞。月光给他们的影子镀上银边,在礁石上歪歪扭扭地跳着舞。
“欸,你说...”张小天突然关掉音乐,指着头顶璀璨的星河,星星能这么亮。”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银河像撒开的荧光粉,在远离霓虹的夜空里流淌。海风卷着咸湿的雾气扑在脸上,带着某种自由的气息。
”惊起的海鸟掠过月光,将少年人的轻狂不羁,揉碎在翻涌的浪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