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战梧摸摸孩子的脸,看向妻子,问道:“他跟你说话了?”
阮青雉愣了下。
想到刚才她怎么问他,他都不说话,难道……
她试探地问:“他不会讲话吗?”
沈战梧揉着小孩毛茸茸的发顶,语气沉了沉:“从我把他带回来,就没有说过话。”
“医生说极有可能是因为,受到了过激的惊吓导致的失语,这种病情不是身体上,而是心理上的。”
“那该怎么治疗呢?”
男人眉头微敛,摇摇头:“出任务之前,我带他去过很多家医院,也查过很多资料,但当下针对心理方面的治疗太少了。”
“不过,有位医生说,这种失语病症,是患者感受到周围环境危险,从而产生的一种机能自我保护,如果有一天,他能感受到安全,没准就会开口说话了。”
阮青雉看着孩子,了然点头。
她蹲在小豆丁的面前,伸手勾住他的手晃了晃,脸上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你好呀,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是你的妈妈,这位高大帅气的英雄,就是你的爸爸。”
小男孩静静看着她。
沈战梧听见小姑娘对自己的形容,唇角勾了勾。
可他下面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战区在偏远的边境,普通话根本普及不到,他听不懂我们说的话。”
阮青雉周身顿时僵住。
几秒后,她垂下头,纤瘦的肩膀无声颤抖。
沈战梧知道妻子心底柔软。
他倾身,轻轻抚摸女孩的肩头:“别哭,他现在是我们的孩子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阮青雉抬起巴掌大的小脸,细碎的泪珠滚入发间。
问出一个她上辈子都想不明白的问题:“沈战梧,为什么要有战争啊?和平不好吗?”
一场战争,带走他的家,他的父母。
还有他的双腿。
他才五岁,看到的不是莺飞草长,温暖人间。
是废墟尸骸,是无数炮弹从天而降。
他说不了话。
耳边又全都是陌生的语言。
老天爷怎么能对一个孩子这么狠心啊。
沈战梧为她擦着泪,温沉的嗓音如水,包容万物:“战争是必然的,我们说服不了发动战争的国家和人民,让他们停止战争,唯有做到国家强大,才能远离炮火,享受和平。”
“我们前进的道路依然艰难,但曙光就在眼前,追赶!超越!只是时间问题!用不了多久,因为战争而受伤的百姓不会再有一个,相信我!相信国家!”
阮青雉死死咬着唇,一点都不想当孩子的面哭。
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和张秀娟嫂子一样,是个泪失禁体质。
忽然。
一只小手伸过来。
轻轻擦掉她脸颊的泪。
阮青雉怔住,感受到他的动作,破涕微笑:“沈战梧,你看到了吗?他在给我擦眼泪……”
沈战梧揉了把小豆丁的头,笑着:“嗯,看见了。”
阮青雉吸吸鼻子:“他有名字吗?”
“有。”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户口本,递过去:“户口本已经办好了,郝教导员和李看山过来送孩子,顺便带过来的,以后就要你费心保管了。”
阮青雉擦擦眼泪,起身坐在孩子身边。
她翻开第一页,户主,沈战梧,下一页,妻子,阮青雉。
再翻到下一页,长子……
“沈让夷……”
她红唇间轻轻念出名字,抬头好奇地问:“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沈战梧坐在他们面前的椅子上:“让字,取自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意思是,希望他有一副宽人度己的胸怀。”
“夷字,取自化险为夷,平安之意,愿他历尽千帆,余生皆是平坦大道。”
阮青雉眼睛亮起来:“哇,你好厉害啊。”
男人被夸得有些害羞。
耳尖渐红。
他看着小姑娘和孩子头抵着头,指着户口本上的名字,一字一字地说:“沈—让—夷!”
“这是你的名字,爸爸给你取的。”
沈战梧抿抿唇:“他还没有小名,你是他母亲,你想叫他什么样的小名?”
阮青雉沉吟了片刻:“就叫川川,怎么样?”
“可以。”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给他取这个名字吗?”
“为什么?”
小姑娘神色略有严肃:“因为,川川河流,奔腾不息。”
没了腿,或许会将身体拘禁在方寸之间。
但意志和眼界不会。
它们会像汹涌川流,来自高山之巅,途径万里河山,最后再汇入辽阔汪洋。
阮青雉又翻了下户口本,有样东西忽然掉出来。
她顿了顿,捡起来打开。
是一张和奖状差不多的结婚证。
她看向男人:“我俩的结婚证也办下来了?”
沈战梧眸色暗了几分:“嗯。”
他伸手从小妻子手中拿过结婚证,按照原来的折痕重新折好,揣进上衣口袋:“还有一些证明需要用到结婚证,暂时由我来保存。”
阮青雉伸手要:“那你让我再看一眼嘛。”
她还从没见过这个年代的结婚证。
和奖状似的,真新奇。
沈战梧摇头,不给。
小姑娘抓着他的胳膊,哼哼唧唧地撒娇:“求你了,让我再看一眼吧……”
男人嘴角翘起一丝弧度,把小妻子的手拿下来,放在她自己的腿上:“别这样,孩子还在呢,影响不好。”
明明提醒女孩要安分。
可轻缓的嗓音说出来,却有种别样的暧昧。
阮青雉心头微动。
听着他撩人的死动静,更想和这张俊脸贴贴了。
她深呼吸,稳住道心:“对了,郝教导员还帮我们要回来四十五块钱呢,你不怕他得罪政委啊?”
沈战梧摇头:“他俩本就是死对头。”
“很多年前,他们的关系还很好,当时郝教导员还在评选政委,后来被陈政委写了举报信,导致他无缘政委。”
阮青雉好奇道:“举报了什么?”
“举报他藏了一张很古老的结婚证,尤其陈政委当上政委之后,俩人更是水火不容。”
说话间,叶怀仁出现在门口,态度十分谦卑:“师父……”
她赶紧站起来:“老先生,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