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黑鸦城堡的路上,夜色如墨般浓稠。卢卡斯的旧车在崎岖小路上颠簸,车头灯像两柄利剑刺破黑暗。艾琳紧攥着胸前的黑曜石吊坠,感受着它不祥的脉动——随着他们靠近城堡,这种脉动变得越来越强,几乎与她的心跳同步。
\"还有半小时就到。\"卢卡斯的声音紧绷,他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颈间的银十字架,\"爱丽丝给的防护咒记住了吗?\"
艾琳点点头,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她的脑海中仍在回放红皮书中的警告:第七支蜡烛点燃时,马库斯将通过血脉连接完全控制她的身体,完成灵魂转移的最后一步。
窗外,树影扭曲成狰狞的形状。突然,一只乌鸦撞上前挡风玻璃,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卢卡斯猛打方向盘,车子险险擦过路边的沟渠。
\"开始了。\"他咬牙道,\"马库斯感知到我们接近了。\"
更多的乌鸦从黑暗中涌出,像一团活着的黑云包围了车子。它们的喙和爪子刮擦着金属和玻璃,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艾琳捂住耳朵,感到吊坠突然变得滚烫,一股熟悉的眩晕感袭来——
她再次站在那个圆形石室中,但这次景象更加清晰。六支血红的蜡烛环绕着中央的石台,一个黑袍男子正弯腰准备点燃第七支。当男子抬头,艾琳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深绿色眼睛,只是那双眼睛里盛满了五个世纪的恶意。
\"我亲爱的后裔,\"马库斯的声音如同沙石摩擦,\"你终于来了。多么完美的容器啊,我等待了几个世纪的血脉...\"
艾琳想后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马库斯走近,苍白的手指几乎触到她的脸颊——
\"艾琳!\"卢卡斯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车子已经停下,乌鸦群不知何时散去了。卢卡斯抓着她的肩膀,眼中满是担忧,\"他又在召唤你?\"
艾琳浑身发抖,点点头:\"他...他看起来像我。同样的眼睛...\"
卢卡斯的表情变得凝重:\"血脉连接越来越强了。我们得快点。\"他从后座拿出帆布包,\"带上这些,每一样都可能救我们的命。\"
月光偶尔穿透云层,照亮通往城堡的小径。黑鸦城堡比白天看起来更加阴森,塔楼像枯指般指向血红的月亮。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某种金属味——像是陈年的血腥气。
城堡大门洞开,仿佛在邀请他们进入。门厅里,蜡烛诡异地自行燃烧着,投下摇曳的影子。那些挂毯上的图案似乎活了过来,扭曲的人形在织物表面蠕动。
\"祭坛在地下室。\"卢卡斯低声说,手持银十字架走在前面,\"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摧毁那七支蜡烛和护符,尤其是与你有连接的那个。\"
他们刚踏上通往地下的台阶,身后的大门就轰然关闭。一阵刺骨的阴风席卷而来,蜡烛全部熄灭,只剩下卢卡斯手中的电筒光亮。
\"他不欢迎我们呢。\"卢卡斯苦中作乐地说,但声音里的紧张出卖了他。他从包里抓出一把盐,撒在周围,\"这能暂时阻止低等恶灵靠近。\"
地下室的空气更加浑浊,每吸一口气都像吞下一口灰尘。艾琳的吊坠现在热得发烫,但她咬牙忍住没有出声。当他们来到那扇铁门前时,发现铅制封印已经完全被移开,露出黑洞洞的入口。
门内传来低语声,像是许多人在用不同的语言同时祈祷或诅咒。卢卡斯做了个手势示意停下,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瓶。
\"圣水,\"他解释道,\"我先进入,你数到十再跟来。如果看到任何不对劲,立刻念爱丽丝教你的防护咒。\"
艾琳想抗议,但卢卡斯已经推门而入。她听到他大声念诵拉丁文咒语,接着是一声闷响和痛苦的呻吟。
\"卢卡斯!\"艾琳顾不上数数,冲进门内。
眼前的景象让她僵在原地。圆形石室中央,七支蜡烛中的六支已经燃起诡异的绿色火焰。马库斯·黑鸦——不再是幻象而是真实的形体——站在祭坛旁,黑袍无风自动。卢卡斯倒在墙角,额头上流着血,银十字架掉在不远处。
但最可怕的是祭坛上躺着的东西——三具排列成奇怪形状的尸体,从衣着看是失踪的村民。他们的胸口都被剖开,心脏被取出放在银盘里。
\"啊,我的容器来了。\"马库斯转身面对艾琳,他的面容在烛光下清晰可见——高颧骨,薄嘴唇,还有那双与她一模一样的绿眼睛,只是他的眼中没有一丝人性,\"我为你准备了这么久,艾琳·卡特。或者说,艾琳·黑鸦?\"
艾琳的腿像灌了铅,既不能前进也无法后退。她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体内涌动,回应着马库斯的召唤。
\"你不是我的任何一部分,\"她强迫自己说话以抵抗恐惧,\"我祖父阻止了你一次,我们会再次阻止你。\"
马库斯笑了,那声音像是玻璃碎裂:\"亲爱的阿尔弗雷德?他确实...出人意料。\"巫师挥了挥手,石室一角的地面升起一团黑雾,凝结成一个画面——
艾琳的祖父站在这个石室中,手中拿着那枚黑曜石吊坠。他念诵着某种咒语,突然将一把银匕首刺入自己心脏。鲜血喷溅在吊坠上,黑雾中传来祖父最后的呼喊:\"以血还血,以命换命!这保护将持续到她准备好为止!\"
画面消散了。艾琳泪流满面,现在她终于明白祖父死亡的真相——他用自杀的方式在她和马库斯之间建立了某种防护。
\"感人的牺牲,\"马库斯冷笑,\"但也只是延迟了不可避免的事。看,第七支蜡烛即将点燃。\"他指向祭坛,那支未点燃的蜡烛开始微微颤动,\"当月光通过那个洞口直射祭坛时——\"他指了指天花板上的一个小孔,\"仪式就将完成。而你,我亲爱的后裔,将成为我新的身体。\"
艾琳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不由自主地向祭坛迈了一步。她拼命抵抗,想起爱丽丝教她的防护咒:\"per sanguinem et voluntatem, resisto!\"(以血与意志,我抵抗!)
马库斯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不错的尝试,但你的血是我的血,你的力量是我的力量。\"他再次挥手,艾琳被无形的力量提起,重重摔在祭坛旁。
卢卡斯就在这时发动了攻击。他不知何时拿回了银十字架,将它高举过头,用拉丁文大喊:\"In nomine patris, et Filii, et Spiritus Sancti!\"(以圣父、圣子及圣灵之名!)
十字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马库斯尖叫一声,黑袍冒起青烟。卢卡斯趁机冲到艾琳身边,帮她站起来。
\"月全食开始了!\"他指着天花板的小孔,原本透过它照射下来的月光正逐渐变红,\"我们必须摧毁那些蜡烛!\"
马库斯恢复得比预期更快。他发出一声非人类的嘶吼,石室突然震动起来,墙壁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血红的光。三具尸体突然坐起,空洞的眼窝转向艾琳和卢卡斯。
\"我去对付它们,\"卢卡斯塞给艾琳一把银匕首和那瓶圣水,\"你去灭掉蜡烛,尤其是第七支!\"
艾琳冲向祭坛,但马库斯瞬间移动到她的面前。近距离看,他的脸更像她了——不只是眼睛,还有额头和下巴的线条。这个认知让她作呕。
\"为什么要抵抗你的命运?\"马库斯柔声说,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悦耳,\"想想看,艾琳,我们联手会有多么强大。五个世纪的知识,加上你年轻的身体...我们可以成为魔法史上最强大的存在。\"
有那么一瞬间,艾琳几乎被诱惑了。她感受到体内黑鸦血脉的力量在回应马库斯,那种力量既可怕又美妙。
\"不,\"她摇头,强迫自己清醒,\"我不是你。血脉不能定义一个人。\"
马库斯的表情变得狰狞:\"愚蠢的女孩!你以为凭你那点微末魔法能对抗我?我是你的一部分,就像你是我的一部分!\"
他伸手抓住艾琳的手腕,黑曜石吊坠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绿光。艾琳感到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通过吊坠从她体内被抽离。同时,第七支蜡烛自动点燃了,火焰是诡异的黑红色。
\"仪式开始了!\"马库斯狂喜地宣布,\"感受它吧,艾琳·黑鸦,感受你真正的力量!\"
艾琳确实感受到了——一股汹涌的能量通过血脉连接涌入她的身体。但伴随力量而来的还有马库斯的意识,像油污一样渗入她的思想。她看到五个世纪前的景象:马库斯进行可怕的实验,杀害无辜者,策划自己的复活...最可怕的是,她看到马库斯如何精心安排卡特家族的血脉,通过几代人的秘密干预,确保最终会诞生一个完美的容器——她。
\"看到了吗?\"马库斯的声音现在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你从出生起就被设计成我的容器。接受它吧,我们将合二为一。\"
艾琳跪倒在地,痛苦地抱住头。她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推挤到角落,像一本被合上的书。远处,她听到卢卡斯在喊她的名字,但他正被那些复活的尸体缠住,无法脱身。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完全压制的那一刻,艾琳想起了祖父信中的话:\"血脉决定不了你是谁,选择才能。\"
还有红皮书中的一段话:\"黑鸦血脉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既是诅咒也是天赋。只有血亲可以成为容器,但同样,只有血亲可以真正摧毁黑鸦。\"
艾琳突然明白了。她一直在抗拒自己的黑鸦血脉,视它为纯粹的诅咒。但也许对抗马库斯的方法不是否认这部分自我,而是接纳它——然后驾驭它。
她停止抵抗,反而向那股黑暗力量敞开心扉。马库斯发出一声胜利的欢呼,但他的喜悦很快变成了惊讶,然后是愤怒。
\"你在做什么?\"他尖叫道。
艾琳没有回答。她正在做一件马库斯没预料到的事——不是抗拒黑鸦血脉的力量,而是吸收它,融合它,使之成为自己的一部分而非马库斯的工具。吊坠现在灼热得像是烙铁,但她紧握着不放。
\"不!\"马库斯试图挣脱,但发现仪式已经不可逆转地改变了方向,\"停下!你会毁了一切!\"
艾琳站起来,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一只眼睛是她平常的深绿色,另一只却变成了马库斯那样的纯黑。她的声音也变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不,马库斯·黑鸦,我只是在纠正一个延续了五个世纪的错误。\"
她举起银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手掌。鲜血滴在吊坠上,发出嘶嘶声。然后,她用流血的手抓住第七支蜡烛,硬生生将它从祭坛上拔起。
马库斯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他的形体开始不稳定地闪烁。\"你不能这样做!我们是血亲!\"
\"正因如此,我才能这样做。\"艾琳将蜡烛折断,黑红色的火焰瞬间熄灭。其他六支蜡烛的火焰也同时剧烈摇晃,其中三支熄灭了。
马库斯的形体像烟雾般散开又重组,但明显变得透明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只要一枚护符还存在,我就能卷土重来!\"
艾琳转向正在与最后一只僵尸搏斗的卢卡斯:\"现在!摧毁吊坠!\"
卢卡斯挣脱僵尸,捡起掉落的银十字架冲过来。他将十字架压在吊坠上,开始用拉丁文念诵驱魔咒。艾琳加入他,用刚从马库斯那里学到的古老语言念诵补充咒语。
吊坠在他们手中震动,表面出现裂纹,绿光从裂缝中渗出。马库斯的尖叫声充满了整个石室,震得墙壁上的石块簌簌掉落。
\"你们不明白自己放弃了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永生!力量!可以成为神!\"
\"我们选择成为人。\"艾琳回答,和卢卡斯一起将最后的力量注入吊坠。
随着一声如同玻璃破碎的清脆声响,黑曜石吊坠彻底碎裂。一道绿光从碎片中射出,然后在空气中消散。与此同时,剩下的三支蜡烛全部熄灭,石室陷入黑暗,只有卢卡斯的手电筒提供微弱的光亮。
马库斯·黑鸦最后的尖叫声回荡在石壁间,然后归于寂静。
艾琳瘫倒在地,突然感到异常疲惫。卢卡斯跪在她身边,检查她的伤势。
\"结束了?\"他气喘吁吁地问。
艾琳看向祭坛,七支蜡烛全部熄灭,三具尸体重新躺下,恢复了死亡的平静。她感受了一下体内,那种被异物占据的感觉消失了,但奇怪的是,黑鸦血脉的力量仍在——只是现在完全属于她了。
\"结束了。\"她确认道,然后皱眉,\"至少马库斯的部分结束了。但还有六枚护符在外面...\"
卢卡斯帮她站起来:\"我们会找到它们的。爱丽丝的研究所有一份可能位置的清单。\"他好奇地看着艾琳,\"你做了什么?按理说只有教会的高级驱魔仪式才能摧毁护符。\"
艾琳看着自己仍在流血的手掌:\"我做了马库斯没预料到的事——我没有抗拒黑鸦血脉,而是接受了它,然后...转化了它。我想这就是祖父希望我明白的——我可以选择用这种力量做什么。\"
月光再次通过天花板的小孔照射进来,但现在是正常的银白色。卢卡斯扶着艾琳向门口走去,身后是被永久摧毁的邪恶祭坛。
当他们蹒跚着走出黑鸦城堡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艾琳回头看了一眼那座见证了五个世纪黑暗的古老建筑,惊讶地发现它看起来不再那么阴森了。
\"现在怎么办?\"卢卡斯问,将车钥匙递给艾琳,\"我恐怕头部的伤让我不适合开车。\"
艾琳接过钥匙,突然笑了:\"首先去医院,然后...也许去拜访爱丽丝?我想我们有很多研究要做。\"
她发动车子,最后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城堡。黑鸦城堡依然矗立在那里,但某种萦绕它几个世纪的黑暗气息已经消散。在晨光中,它看起来只是一座普通的、年久失修的古建筑。
车子驶离时,一只普通的乌鸦落在城堡塔楼上,歪头看着远去的车影,然后振翅飞向初升的太阳。